45. 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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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骄傲且固执的人来说，苍白的安慰，无意中透露出的怜悯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只有猛烈的刺激和讥讽才能让他憋着一口气重新爬起来振作。

12月的时候，纪敏重新回到了学校参加了高二上的期末考试，他虽然对重新接触数学还有点犯怵，但是已经对学习其他学科不再抵触了，他脑子聪明，只要肯把放在数学的精力分到其他学科，也能快速提分，连着学了一个多月，到1月的时候，也算拿出了个不错的成绩。

“但是跟我比还是差远了。”荆楚怀指着自己光鲜亮丽的第一排位，挑衅起班级三十多名年级三百多名的纪敏来了。

纪敏倒没说什么，周神安吓得一把蒙住荆楚怀的嘴，蓝雅君也给了他一脚，荆楚怀抱头挨打，王舒跳出来手指贴在唇边，对荆楚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班雨彤清咳了咳说：“仙儿时不时地会犯神经，你别放在心上。”

纪敏笑了笑，推了推眼边的小眼镜，温声道：“不会。”

班雨彤立即转过头，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荆楚怀，好像在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荆楚怀对此不屑一顾，他抱着头，继续挑衅刚揍完他的蓝雅君，道：“你看看你，成绩又倒退回去了，寒假得好好补习，这可是你超过别人的关键时期。”

一生都在关键期的蓝雅君，抬起手，又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掌。

纪敏的状态在这之后确实是越来越好了，他已经接受了陶老师和荆楚怀的建议重新投入到高考中，但是他在数学上花了太多精力，重新补其他学科时难免会掉队班级其他同学，到了高二下的时候年级成绩徘徊在一百多名左右，看起来离考上那两所顶尖学府，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本来离真正高考的时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必要急，荆楚怀也觉得没必要着急，他们按部就班，日子照过，但是p大和q大两所顶尖大学批给一中优秀学生的保送名额却平地一声惊雷，差点把一班炸了个外焦里嫩。

老蒋把荆楚怀叫到办公室，告诉他，老师们一致推荐保送他去q大。

荆楚怀愣了很久，被老蒋一巴掌拍醒，他问：“怎么着？高兴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

荆楚怀挠了挠头，说：“不是。”

“那是什么？”老蒋吹了口茶水，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试探着问，“你该不会……不想要吧？”

“不是，”荆楚怀自己也很纠结，他说，“您等我想想吧。”

老蒋摆了摆手，说：“时间不长，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荆楚怀点了点头，离开了办公室，他回到教室，教室里闹成一团，他们刚刚考了一次月考，大家又进入了短暂的“休闲期”闹个不停，周神安拿着班雨彤新鲜出炉的数学试卷，大声喊道：“雨姐，你这不行啊，再这样下去，你考p大医学院的梦就算碎掉了。”

班雨彤通红着一张脸，怒道：“关你屁事，把卷子还给我！”

周神安在教室里满堂转，班雨彤满堂追，王舒怒吼道：“你两个都给我停下来，打扰到其他同学了，知不知道？！”

荆楚怀在这一片混乱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到蓝雅君还在看可怕的物理卷子，她皱着眉，好像又陷入了困境，荆楚怀脑子虽然被那个消息砸成了一团浆糊，但解一道做了好几遍的题还是可以的。

蓝雅君听完，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没听懂，再讲一遍。”

要平时荆楚怀就开始拍桌子，喊：“你是猪吗？我已经讲得够细了！”

但这会儿他不过“哦”了一声，拿出笔，服务态度非常周到地一边讲，一边给她写最详细的步骤，就差怕她连最基本的公式都看不懂了。

蓝雅君觉得古怪，多瞄了他一眼，但荆楚怀好像脑子一边在给她讲题，一边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还在神游，蓝雅君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说：“老蒋找你说什么了，你一天都不对劲。”

荆楚怀一顿，一边让蓝雅君上车坐着，一边淡定地说：“没什么，我可能不用参加高考了。”

蓝雅君瞪大眼睛，难得表现出震惊的模样，喊道：“你保送了？！”

荆楚怀被她这么自然的捧着，是有点开心，他咳了咳，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我还没想好呢。”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蓝雅君坐在车上，迎着和煦的夜风，说，“有了顶尖学府的保送名额，正常人谁还去挤那个独木桥啊。”

“哦，”荆楚怀问，“那我把保送名额给你，你要吗？”

蓝雅君噎了噎，说：“这名额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再说了，我就算有，也不一定能读。”

荆楚怀偏过头，好奇地问：“为什么？”

蓝雅君眼神暗了暗，解释道：“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没办法离开这里，最多在本省选个最好的大学读。”

荆楚怀停了车，觉得不太对劲，又问：“为什么？”

“我要照顾我妈妈。”

当然不止这一个理由。

等到她上大学了，就到郑兴丰开始用她的时候了，离得太远，怎么用？

“你妈妈……生病了？”

可是上一次看着精神还挺好的。

“嗯，”蓝雅君含糊地说，“你就当她病了吧。”

反正本身也是个疯婆子。

荆楚怀还要再问，蓝雅君却不答了，她转而问道：“听起来你不想要这个名额，为什么？”

“也不是不想要吧，”荆楚怀解释道，“只是没那么想。”

“我其实对考q大挺有信心的，”他说，“有这个名额当然降低风险，但没有这个名额对我的影响好像也没那么大，加之保送的话会限制专业，也算个劣势。”

“雅君……”他踌躇了一会儿，对她说，“你说，我把这个名额让给纪敏，怎么样？”

蓝雅君一顿，有些无奈地说：“我对你们学霸之间惺惺相惜的战友情是不太懂，保送名额说让就让，我这边倒可以为了你的大方鼓掌，但是纪敏那么骄傲的人会接受吗？”

荆楚怀一噎，他又开始蹬自行车，说：“总得问问吧。”

“我不要。”纪敏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陶老师讪讪地理了理桌上的卷子，说：“机会难得。”

“难得也不能要，”纪敏皱着眉，说，“这个名额不该直接给荆楚怀吗？”

陶老师“呃”了一声，解释道：“他没要。”

“他没要？！”纪敏眉头皱的更深，又问，“那其他人呢？”

“其他人，”陶老师声音更低，像是犯错的孩子，“还没问其他人。”

纪敏当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陶老师，他知道陶老师一向是最偏爱他的，什么好事都得先让他先拿着，这一回荆楚怀没要，陶老师就想着把这个名额给他了。

“老师，”纪敏难得板起脸来，说，“我虽然数学成绩优异，但其他的都略显普通，连着几次月考排名都在二三十名，如果真的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给我了，那前面二三十位同学怎么想？”

“是，他们可能不会说什么，因为什么？因为我竞赛发挥失常，可怜我，怜悯我。”

“可是前程这种事是可以因为可怜就给的吗？”纪敏说，“我们班有那么多努力的同学，谁不是夙兴夜寐，谁不辛苦，谁不可怜，怎么能独独可怜我呢？”

“老师，”纪敏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个名额荆楚怀不要，就该给谁给谁，我不能要。”

“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最好的大学，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和怜悯。”

老蒋捧着水杯，把陶老师和纪敏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荆楚怀，然后问他还要不要这个名额。

荆楚怀还是很纠结。

老蒋无奈地问：“你的顾虑已经没了，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要这个名额。”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抢破头的保送名额，现在竟然没人要，成了个烫手山芋。

荆楚怀说：“那我再想想。”

“楚怀，”老蒋拉住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不要这个名额，但是我得告诉你，高考风险很大，到时候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不是谁都能打包票能发挥出正常、亦或是超常的实力，所以，你们才会去四处奔波，求个保送名额，再不济拿个加分的资格。”

“现在机会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为什么不要？”

荆楚怀讷讷不言。

老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又说了一次：“你好好考虑吧。”

老蒋虽然说的深明大义，随心而为，但他本质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笃定荆楚怀这个青春期漫长的叛逆少年，还在少不更事的阶段，打算恣意妄为，把自己的前途当玩笑，于是，在私底下又给他父母打了一次电话。

一班因为学生们许多都来自外地，开一次家长会不容易，一般是一学期才有一次。

这其中总有两个奇葩，一是荆楚怀，二是蓝雅君。

家长会时，他们俩的位置总是空着的。

老蒋怀疑这俩小混账没有吧开家长会的事儿告诉父母，于是到了后一次开会，专门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蓝雅君那个永远在麻将桌上的妈当然不用说，“谢谢”说了一箩筐，礼送了一大堆，就是人不来，而，荆楚怀……他父母也奇怪的可以。

好像永远在做拯救世界的正经事，天南地北的到处飞，就是顾不上家里这棵越长越歪的大树。

他们永远不来，老蒋给他们打电话，虽然存了点让他们看好自家叛逆到自毁前途的小崽子的心外，但也不报太大希望。

但是荆均和卢雨萱听说荆楚怀要干“糊涂事”，二话不说，推了“拯救世界”的各种大事，千里迢迢奔赴一中打算掰正他们自家的小崽子。

于是，荆楚怀第二天被叫到办公室，看见的就不只是老蒋，而是他那“久别重逢”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