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南曲坊多是官宦居住,通善坊来往的人很杂,有靠着杏园做小生意的,也有世居于此不想搬的,还有家中败落者,如徐十三家。
人杂口杂,尤其徐家是寡母独女之家,有些镇日不干正事的闲汉就喜欢盯着她们,嘴里不干不净的占便宜。
徐十三少年气盛,几次想痛揍他们一顿。可她每日要出门做工,若是得罪了那些人,只留母亲一人在家,她不放心。无奈之下,只能听之任之。
“有这样的公子来访,十三在外面做的什么工,身子受得了吗!”
“怪道不肯多瞧咱们一眼,原来是攀高枝了。”
“公子不知道,这徐家母女,可是咱们通善坊两朵花啊。”
这些闲汉在通善坊浪荡多年,此刻拿腔拿调的嚷嚷起来,赶在中午时分,坊内左邻右舍在家的不少,很多人都涌过来看热闹,对着徐十三指指点点。
十三娘满脸通红,又气又羞又恨,却只能咬紧牙关。她空有武艺但不能出手,她得考虑后果。
华丽马车旁的三位年轻公子脸色阴沉,车中又出来一人,对那几个闲汉指指点点,几个人似乎在商量什么。
蔡令仪的拳头越攥越紧,她深深吸气,又沉沉吐气,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打架的地方。可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那些轻佻下流,拿十三娘调笑的话,像锥子一样刺进蔡令仪的脑子。
啪的一声,车门被踹开,家丁们的目光落在了蔡令仪身上。
他们的小主人咬牙切齿,手里挥舞着马鞭,指着那几个闲汉,猛喝道:“给我打!”
如果坐视友人被人羞辱而无动于衷,蔡令仪还操心什么家门存续,她干脆自挂东南枝算了!
一声令下,蔡家的家丁冲上去,那几位公子同时行动,带着随从,迅速将徐家门口围了起来。
从苏州到岭南,一路上蔡令仪没少与人切磋,可现在她这副身体只有十三岁,还没经过日后的百般磨练,与人动手很吃亏。
徐十三把她护在身后,唯恐哪个腌臜闲汉靠近蔡令仪,就算这样,蔡令仪也险些被别人抓住。
多亏那辆马车里跳下来的青年,将她揽在怀里带出人群,叮嘱她小心。蔡令仪有些脸红,两辈子她还是头次和异性这么亲近。可她随即发现,这位“郎君”,其实是位娘子,身量比自己高,看模样比自己大几岁。
蔡令仪低声向这位明眸善睐、面庞温柔的姐姐道谢,就这么一会功夫,这位姐姐和那三个公子带来的人,已经将闲汉按倒在地上。
长舌公们嘴里被塞满泥土,在地上蠕动着,像几条随时能被踩死的虫子。
看来他们是没机会胡说八道了。
围观的人不少,刚才还有嚷着要报官的,徐十三想站出来善后,此事因她而起,她要承担责任。半步还未踏出,蔡令仪拉住了徐十三,用眼神告诉她,要善后,也该是自己出面。
然而蔡令仪也没有得到机会,她身边的大姐姐将她和十三娘都护在身后,三位年轻公子中最年长的青年郎君站了出来,喝道:“这几个人轻浮闲散、败坏世风,律令无条,理不可为。现在我将他们绑缚送往万年县衙,尔等谁有异议!”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虽然这三个少年有华丽的车马,或许是大家子弟。可这到底是他们通善坊的事,闹出事端,惹上官司,对他们坊内不好。
“倒也不用这样,毕竟都是街坊,送往县衙,事情闹大了,大家的名声都不好听。”马上有人出来劝和,目光盯着徐十三。
随即更多的人站出来,自以为好意的劝说:“是啊,这些年大家也没少照拂你们家,这几个人挨打活该,可送县衙是不是太过了。”
“不如让他们磕头道歉,送上礼物。就这样吧,徐家小娘子,你说呢?”
徐十三不想为几个烂货长舌公说话,可母亲和她还要在这里生活。十三还在犹豫,蔡令仪却为她想好了退路,率先发难。
“这群混账知道徐家寡母独女,知道十三碍于母亲,不想在坊内闹的大家难看,于是肆无忌惮的羞辱她。她凭着自己的力气做工赚钱,为寡母治病,这样的孝行也有错?对孝女落井下石、丧尽天良的畜生,也配叫人?”
“通善坊中当有长者,敢叫长者出面,我当面请教,袒护轻浮浪荡的败类混账,难道是这通善坊的规矩?”
这番话说出来,围观的街坊有人面带羞色,往后退了几步。那三位公子惊讶的看过来,其中一位看着蔡令仪,蹙眉思索着什么。
“没错,这通善坊看来名不副实,哪里是通善,简直是斯文扫地!”
人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问题上,都很愿意讲道理,尤其是来杏园游玩散步的外人。他们不需要顾忌,毫无负担的仗义执言,很快又有人高声道:“几位郎君报官罢,我等太学生,愿意堂上作证!”
听说是太学生,通善坊的人不敢再说话,太学只招五品以上官员子弟,与庶民俊士,无论哪种,都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纷乱嘈杂的声音被关在门外,蔡令仪与那位姐姐并两位公子,跟着徐十三进了她家的院子。那个青年郎君抓着人报官去了,临走前让徐十三放心,他会这件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几位请喝茶,家中茶点粗陋,还请不要嫌弃。”
徐十三从进门开始忙活,她家几乎没人来做客,幸亏前几天蔡令仪给她送了不少吃的用的。
虽然当着原主人的面,端上人家送过来的糕饼实在尴尬,但徐十三有种感觉,蔡令仪不会在意这个。
因为她正在帮自己招待客人,很自然的将茶点放在桌上,就像她们才是至亲姊妹一般。
这小院子长约三丈有余,宽只有两丈,几个人在院中坐下,将小院子塞的满满当当。
请客人安坐饮茶,徐十三才道:“请问几位,今日来我家,是要做什么呢?”
蔡令仪也很奇怪,看十三娘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彼此不相识。但对方几个人又实在不像坏人,不仅不像坏人,反而像贵人。
就方才在外面,这几个人的护卫几下子就将闲汉们按在地上,那种利落身手,比她身边的家丁强得多,倒像是久经战阵的兵士。
开口的不是公子,而是男扮女装的大姐姐,只见她放下茶盏,声音柔和:“应当是我们向徐小娘子致歉才对,今日贸然来访,还给你招来麻烦。”
“我姓虞,方才带人去县衙的是家兄,家父曾任燕州都督府司马。我们这次过来,是按照亡母遗嘱,前来探望,并物归原主。”
“这是令尊给家父的书信,当年令尊与家父在燕州为同袍,曾经将一些财物托给家父。可家父不久后战死,这封信就一直放在家父的书房里,是后来家母前些年整理书籍时才发现的。”说罢,虞家娘子将书信交给了徐十三。
十三娘接过书信,但没有全信对方的话:“我父已去世,家母在房中养病,几位请稍等,我去问问。”
主人家离开,只留下蔡令仪对着这三个人,她这会才有功夫仔细打量眼前这几个人。这位虞姓姐姐,女扮男装很不走心,胸都没束。一看就知道是小娘子穿男装,不过现在这么穿的娘子多了,倒也没什么。
另外两位少年公子,一位眉目疏朗,矫健英武,只与身边的虞家娘子私语;另一位斯文沉静,却有一对桃花眼,从院外到这里,不与人对视,也不开口。
“方才在外面,妹妹仗义出头,讲话又立在一个理字。我虽虚长几岁,却深感汗颜。”
虞姓娘子对蔡令仪笑着说:“听说京都多才俊,我从燕州来京,虽未见郎君们有何超群之处,这都城中的巾帼风采,却的确见识到了。”
她真会说话,自动忽略了“郎君”那部分,蔡令仪有些不好意思,她客套几句,就与这位虞姐姐攀谈起来:“所以,姐姐自燕州来京,为了令堂遗愿,事情办完,还要回燕州吗?”
虞娘子未及回答,就听见房里有人推门而出,是徐十三扶着她的母亲走了出来。
“徐婶婶。”
虞娘子起身行礼,蔡令仪却发现,那位气质沉静的公子随她微微欠身,那位英武的公子只是随她起身,并无行礼的意思。
徐十三的母亲很激动,握住虞娘子的手不松开,看来她们两家父辈的确相识。
徐家旧友相逢,蔡令仪不好多待,徐十三的母亲诚挚挽留,但蔡令仪推说家中有事,最后是徐十三送蔡令仪离开。将要出门的时候,蔡令仪听见十三娘的母亲说道:“当年同在孝襄王麾下,你父……”
蔡令仪心中很为徐家高兴,有人帮衬,总比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辛苦度日要好得多。
只是,为什么上辈子的徐家娘子早早过世,也没听十三娘提过家中旧友之类的话。
难道是因为自己?
或许因为那个梦谶—抑或前世,自己早早认识了徐十三,所以改变了一些事情。坐在车里的蔡令仪有些忐忑,如果她的想法正确,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她能够改变未来。
可是她所改变的未来,会更好,还是更糟呢?
马车载着她返回南曲坊,蔡令仪躺在车上,没有过多的思考未来。更重要的是眼下,她得做好每一件事,哪怕将来还是流放,她也会让家人吃饱穿暖。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会陪着自己的家人,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怀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这才应该是蔡令仪的人生信条。
蔡十娘满怀信心,想着避暑的时候,一定要在自家庄子上熟悉熟悉农活。或许应该打着“通晓世事”的旗号,让家里的孩子们了解些农活、工匠之类的事。还要开始恢复练武,她现在这幅模样,和普通男人打架,是占不到便宜的。
“十娘,三郎在后面。”
到了南曲坊附近,赶车的马夫通报,使女赶紧将车帘掀起来,蔡令仪靠在窗边,她三哥蔡埏骑马从后面赶上来:“我就说这是咱们家的车马,你怎么这会回家?”
三郎蔡埏是个爱说爱笑的机灵人,十个蔡堣绑在一起也比不过他,但他不喜欢做官,文武两途都不感兴趣,他喜欢做生意。
为这事,东平侯不知教训过他多少回,最后到底让他荫补进了监门卫,算是有了个出身。
现在蔡埏早就自己做主,花钱雇人当值,自己每日帮忙家里的交际庶务,和个包打听一样,还偷偷做点小买卖。
这些事都是流放以后,蔡埏自己说出来,蔡令仪才知道。现在父母还不知道他找人替他当值,否则少不了他挨打。
“三哥,有件事想问你。本朝有位孝襄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封号啊。”
果然,她三哥这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蔡埏就道:“有啊,先赵王的谥号就是孝襄。”
“孝襄王还与父亲是同袍呢,可惜命运不济,本朝立国前在军中去世。开国以后,先帝为爱子追封、追谥,又将太子的儿子过继给了赵王。”
啊?
蔡令仪抓住了重点:“你是说,现在那位赵王,说是宗室皇侄,其实是皇子?”
小说推荐:《我被皇马挖掘了》《买活》《长生从御兽师开始》《我在废土世界扫垃圾》【全本书屋】《落崖三载后》《历史人物的现代生活》《团宠幼崽爱护计划》《沧澜道》《庆余年:范府大宗师》
三零中文网【sanlingzw.com】第一时间更新《贵女生存法则》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