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桓的警车已经堵在了巷口，钟大民已无路可逃。
“钟大民，还不下车！”
姜桓带着两名警员上前，敲响了驾驶室的门。
钟大民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全程也没作过多的反抗，警员将其背着手按在车边。
程云舟让人打开配餐车后备箱，一股饭菜残余的油烟味儿扑面而来，车里堆满了蓝色塑料箱子，中间有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上残留着斑斑污迹。这狭窄的空间符合运尸的条件，接下来只需要让法医们提取样本做个检测，结论不言而喻。
另外，程云舟还在后背箱里找到一把一米来长的钩子，是方便钩取位于里层的塑料箱用的，钩子上喷有蓝漆，这也符合残留在安公馆栅栏上蓝色漆痕的特征。
当程云舟将钩子拿到钟大民面前的时候，钟大民终于开口说话。
“人是我杀的！”
程云舟轻挑了下眉，冷笑道：“这话你留着对我们宋组长说吧。喔，对了，你应该早就认识宋组长，她之前帮助过钟小小。”
钟大民埋下头，不再说话了。
程云舟白了他一眼，吩咐姜桓他们将人和车一起送到特勤处交给宋于微，随后跨上摩托。
“老大，你还要去哪里？”
“去调查点东西，你们先回去。”
摩托车消失在巷子尽头。
程云舟骑车穿过巷子，停在“老钟餐饮速配公司”门前，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三十来平米的门面，像一个家庭小作坊，加上二楼的住宅部分，面积总共有五六十平。
程云舟以警察的名义联系上这片社区的房屋中介。
“买的！全款！”
这个结果有些令人吃惊，别看这地方是旧城区的老破小，但地理位置还不错，价格绝不便宜。房屋中介说当初联系买房的是个女人，只询问了几次之后便决定将这个小二楼买下来，感觉出手很是阔绰，一分钱都没拖欠。
当程云舟寻问女人是否名叫“钟秀琪”时，中介却给出否定答案，只说女人是以“钟小小”的名义买下的房子。
实际上，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全程都是通过电话联系，转账用的卡是钟大民的，出面办理流程的人也是钟大民，中介对这个女人知之甚少，只知道女人自称姓“杜”，听口音应该是海城本地人。
程云舟随后便要来了这位杜女士的电话。
电话号码属于座机，打过去是一家便利店。
程云舟再次启程，前往便利店所在地址。
出了旧城区，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摩托沿着海滨大道飞驰，海边可以看到一座港口。
这里就是这条海岸线上最大的贸易港，港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舰艇船只，码头有一片几十万平的集装箱堆场，红红蓝蓝的集装箱像山一样堆叠在一起，蔚为壮观。
港口对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从陆地延伸出去的半岛，是这些年重点开发的国际贸易新区，在那里有着海城最顶级的酒店和娱乐场所，还有一座巨大的摩天轮，被称作“天空之眼”。
这些地标都是后来新修的，程云舟只记得以前这条海岸线上有一座灯塔，灯塔下面有一片沙滩，那里的沙子是银白色的，踩上去松软细腻。
果不其然，前路一转，程云舟便看到了记忆中那座红白相间的老灯塔。
不仅是灯塔，就连那片曾经留满她脚印的银沙摊也在。
沙滩连着湛蓝的海水，有很多孩子在沙摊上迎风奔跑。
那时候，小公主也说很想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闻着海风的味道，听听大海的声音，于是她就跑到这片沙滩上，拾了好多漂亮的贝壳装在糖果盒子里，带回城堡里送给她。
小公主很开心，开心到在她宽宽的额头上落了一个轻轻的吻。
香香的，软软的，她一整天走起路来都晕乎乎的。
她决定等过几天海浪将更多的宝贝冲上岸的时候，一定要再去一趟海滩，寻一个最大、最漂亮的海螺送给她！
*
程云舟找了个地方停车，随后走进那家联系过的便利店。
不过是一家开在三岔路口的普通便利店而已，老板是个带着眼镜、略微秃顶的老伯，在得知程云舟就是那个打电话咨询的警察之后，抖抖手中报纸，见怪不怪地抱怨开来。
“警官，这地方三天两头闹出事情，也没见你们过来查查，现在风平浪静了，你们的人倒有空来转转。”
程云舟听这老伯说话颇有意思，便选择先和他搭讪。
午后闲暇时段，三条街上行人稀疏，便利店里自然也没什么生意，老伯闲来无聊，摘下眼镜和程云舟唠起嗑来。
“你别看这地方现在没什么人，等到太阳下山之后，你再过来看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这一片区域叫做白沙汀，是海城发展很成熟的社区。左边那条路可以直接通向码头，右边那条就是娱乐一条街。”
程云舟透过便利店明晃的玻璃，可以看到娱乐一条街上拥挤着大大小小的电玩洗浴棋牌和迪厅，她小时候就来过这个地方，知道这里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红灯区。
“从中间这条主街下去，步行十分钟就可以抵达棕榈半岛，那地方就是海洋大世纪，那里热闹得很，随时随地都人满为患，不过都是有钱人去的，没钱的就算进去也看不懂。没钱的都来白沙汀这边找乐子，你瞧周围这些廉价的楼房公寓，住里面的十有八九都是租户，乱得很，不过只要不出人命，也没人会来管。”
程云舟笑了笑。
她年幼时就亲眼目睹过混混们斗殴的场面，那些人不过是群过街老鼠，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要见到警察过来也就散了，如果一旦事态发展失控，这些人就会往港口那边逃，那里水路四通八达，警方根本没有精力追捕。
“老伯，你在这附近有见过这个女人吗？”
老伯和程云舟聊得熟了，自然很是热心，接过女人的照片仔细看。
这张照片是钟秀琪高中时期的寸照，模样尚清纯，还有些婴儿肥，这是迄今为止警方手里唯一关于钟秀琪的正面照，是经过技术增龄处理之后，估算出她三十多岁该有的样子。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我在这附近见过一个女人，女人颧骨很高，很风情的，鼻子这里应该有颗黑痣才对。”
老伯看了一会儿，突然叫住一个进店买烟的年轻小伙。
“阿胜，你来看看，这个女人有点面熟啊。”
年轻小伙拿了包烟，将头凑过来，脱口而出：“娟姐！”
小伙名叫林至胜，今年刚满二十岁，长得非常俊秀，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和一件打满柳丁的t恤，头发挑染了一撮黄色，装扮时髦，不得不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鲜肉。
林至胜也许是感觉自己刚才太过冒失，后面程云舟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问一句答一句，模样老实，态度端正，仿若一个尚不谙世事的三好学生。
程云舟心里有些好笑，像这样的年轻帅气、打扮时髦的小伙子在这种地方应该很吃得开才对，而且具她了解，能在这地方混的年轻人可都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至胜说这名女子叫“杜鹃”，因为常来他们理发店里做头发，所以认得。
听他这么一说，那老伯也想起来了，笑道：“我就说眼熟嘛，她们经常清早四、五点的时候路过街口，有时候会来店里买早餐。”
“老伯，你知不知道她们一般都住在哪里？”
“这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到那边那栋半新不旧的公寓去问问，那栋公寓的租金很便宜，很多人都喜欢租在那里。”
林至胜买完烟正准备离开，忽听程云舟问他。
“咦，你的手怎么了？”
林至胜的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装烟的时候无意间露出一截沾满褐色药水的绷带，听到程云舟在问他的手，不由将手掌握成拳，全缩进了兜里。
见他情状窘迫，程云舟也不好多问，放他离店。
等林至胜离开，老伯略带惋惜道：“阿胜是在白沙汀长大的，他从小励志要当一名出色的理发师，开家自己的理发店，可惜时运不济，这些年没个能领他入门的好师傅，他又没钱去专门的学校进修，混到现在依旧是个学徒，如今手又伤了，我看这以后日子糟心呐。”
谢过老伯，程云舟前往公寓楼附近打探情况。
爬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坡，沿着柏油马路走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一栋公寓楼下。这座24层高的联排公寓叫做“天星苑”，楼下公告栏贴了一层又一层租房信息以及五颜六色的小广告。
正如老伯所说，这个街区各种设施都已经老旧，看样子是有些年成了。
公寓管理十分松散，大门大开，随意进出。楼道还算干净，除了租户外还有各种商户，比较变态的一点是这里的梯户比是三梯十八户，就算不在高峰期，要等电梯也是件麻烦事。
这地方的来往的人鱼龙混杂，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钟秀琪”或者说是“杜鹃”所住的房间，不过根据以往经验，像她们这种人一般都选择独居，很少有合租，平日除了工作以外，通常也不会选择频繁与邻里社交，就像一滴水混入大海，之后便无人知晓。
从天星苑出来，程云舟拍了个公寓全景照片发给特勤处，转到街角就找到了那家“金艺理发店”，离天星苑不过十来米的距离。
“你问林至胜啊，那小子简直就是不学无术，仗着自己有副好皮相，一张小嘴又巴巴会哄人，哄得那些婆娘们心甘情愿掏钱给他花……你说杜鹃啊，她就是其中之一。”
“林至胜那小子早就辞职不干了，之后也没见杜鹃再来做过头发，她在这里包的卡还没用完呢。嗯，大概有一个月了吧，两个人这之后都没再来过。”
……
程云舟重新回到街上打探消息。
过了下午四点，街上的人明显增多，街头巷尾不知何时就突然冒出来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光鲜时尚的年轻的男女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肆无忌惮地穿梭打闹，街道两旁的商铺开门迎宾，天色刚有些灰蒙便早早得将招牌的霓虹灯点亮。
程云舟按照打探来的消息，蹲守在酒吧街的巷口，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至胜戴着一顶鸭舌帽，迈着闲散的步子朝一家酒吧走去。
在他身边依偎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绸缎面旗袍，挎着黑色亮面皮包，走起路来风情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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