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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
正是下班的点,走边巷小路的人多起来,但也多得有限,偶有三两个的那种。
陈琮蹲在小路的废料堆处,挪开一块木料,仔细看上头的痕迹:这些废料堆久了,难免有自然和长久的留痕,或是朽烂或是落灰,有没有被人动过,很容易看出来。
边上,肖芥子背倚着墙站着,低头啜吸奶茶,奶茶差不多见了底,只剩珍珠堆积,她得用点力气,才能“嗖”地吸上来一颗。
每吸上来一颗,她就颇有成就感地嚼掉,顺便踢开脚下的小石子,小石子有时滴溜溜直飞出去,有时弹到对墙,又会蹦回来,像不成功的射门。
陈琮伴着这声音,无奈地掸手起身:“你就一点都没想到,那人是何欢?”
下午,他起床之后,听肖芥子说起早上发生的事,一听那胖子的身材、相貌,尤其是兜里那瓶老白酒,立刻猜到,这人是何欢。
打电话向梁婵一问,果然,自己离开家来景德镇的当天,何欢也借故离开了,和他也就前后脚的事儿。
何欢是姜红烛的“内线”,而姜红烛意欲找颜老头寻仇、正在多方“摇人”,很明显,何欢是为了姜红烛,才来景德镇的。
肖芥子继续一脚“射门”,一心二用:“我又没见过他,我怎么会想到他是何欢呢,他又没在脑门上贴着名字。”
倒也是。
陈琮想了想:“那肉包子撒了一地,你就没想着再往前走走看看?在阿喀察的时候,你跟超人一样从四楼跳下去,我看你也挺能打的,你也会‘心里害怕’?”
肖芥子正啜吸又一颗珍珠,闻言动作一停,那颗珍珠不上不下、停在了吸管中央。
她侧了脸看陈琮,话说得老气横秋:“小伙子,你对社会险恶的了解还很肤浅。你记住,这个世界,光能打走不到最后,光胆小也走不到,得既能打、又胆小。当然了,不是真的胆小,这叫有敬畏心。”
“这世上,有多少人头,就有多少山头,没有哪个山头是白长的,每个山头都有点东西,你得有敬畏心、把别人当回事。”
“那些仗着能打随便打,不把别人当回事的,你瞧着,自有各色人等为他设坑,连老天都要掺合一脚,要么怎么说‘霜打露头青’呢?就比如……”
说到这儿她前后看看压低声音:“那个颜如玉发起狠来怪吓人的一副生人勿近的狗样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件事都没办成?”
还真是颜如玉在阿喀察可谓气势汹汹手段狠辣但最终因缘石被烧、煤精镜被砸连对家是谁都没个头绪、两手空空离场。
肖芥子继续:“我就不一样了低调做人小心进出……那又怎么样呢我该办的、要办的事都办妥了一路平安离场啊。”
她做总结陈词:“那个胖子我又不认识也没撞见他的出事现场谁知道他惹了什么人、闯了什么祸?所谓轻易不入他人因果省得为自己招惹因果。当时我的第六感已经提醒我有危险我当然能退则退这要是你拎着包子人没了我还能上去看看他谁啊?”
陈琮绷了脸:“怎么咒人呢?”
但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心里有点舒服。
他看了肖芥子一眼:“又胆小又能打就是扮猪吃老虎呗。”
肖芥子纠正他:“不是
说完了蹭着墙根蹲下又吸溜一颗珍珠。
陈琮啼笑皆非这还形成理论了。
他走过来也挨着肖芥子蹲下离着远看像挨着墙根晒太阳说闲话的老头老太。
“联系不上何欢八成是出事了你说……会不会是颜老头动的手?”
肖芥子点头。
和红姑失联几天了以姜红烛的性子不可能有耐心观望、等待必然在酝酿着什么。
何欢是颗卒子还是那种会最先被派出去、刺探虚实的卒子不过这人做事不太牢靠的样子当初动陈琮就没成功现在想动颜老头露了马脚也不奇怪。
肖芥子叹气:“这两方要是动手那绝对不是小动静。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你查查你爷爷的事得了其它的尽量别搅合进去。”
陈琮点头:“是毕竟我们普普通通胆子小人又怂。”
说完蹲得更垮了些好像这样更切合胆小人怂的形象。
肖芥子还在吸溜珍珠可惜剩下的珍珠丸子都板结了吸不起来只余空声。
陈琮转头看她见她腮帮子鼓了又鼓心
下好笑又有点替她费劲:“我给你再买一杯吧。”
肖芥子摇头:“不用一杯够了人要自律。”
陈琮哦了一声移开目光。
那天晚上吃烧烤他记得她喝了两罐啤酒不太自律的样子。
“待会我想再去一趟‘无欲.有求’给颜老头拎点礼物有来有往才好再来再往你一起吗?”
“一起啊你去送礼我附近溜达呗。”
***
夕阳西下。
今天的落日真不错还带来了火烧云烧得特好看浓浓浅浅的金红像饱蘸的颜料在低空涂抹开来。
连远近的屋顶都被烧红了。
颜如玉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何欢。
这是家日料店雅座包厢。
不过他有点后悔带何欢来吃这人吃饭一副猪相醉了之后就更没态了手边的餐碟摞了又摞——这种小而精致的餐食还真不够他吃的。
而且他不喜欢清酒说是没味攥了瓶老四特白酒在那对着嘴吹白胖脸上烫红发腻的酒晕一直延到头顶。
颜如玉不动声色:“所以背后的人是姜红烛?”
何欢醉醺醺点头又伸手去摸光头:“你小子给我用的什么迷药?现在还迷糊脑子里昏沉沉的。”
颜如玉笑了笑:“不好意思那是老街巷人来人往的怕当时打起来、动静大用的量就大了点没想到欢伯这么好说话。咱们还说姜红烛她让你……把我干爷弄死?”
何欢打了个酒嗝喷着酒气嗯了一声:“这娘们不知道有什么病先让我把陈琮弄死又让我弄你干爷要不是为了……为了阿兰……”
“她在魇神庙生的?”
“是啊”何欢叹气
他又打了个嗝自己伸手扇了扇味继续往下说:“再说了以为她死了谁晓得没死还生了个女儿还养活了!这真是天不灭她我跟你说天不灭她……”
何欢嘿嘿笑着抓起一把盐烤银杏低下头一点点抠剥。
颜如玉
有点不信:“这个女儿,你没见过,也一天都没养过,感情就这么深?为了她,甘愿当姜红烛的狗、替她咬人?
何欢苦笑,笑着笑着,就成了哭脸。
他喃喃说了句:“这你就不懂了,小颜,到了我这岁数,你就懂啦。本来无亲无故、无儿无女,老光棍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忽然跟我说有个女儿,还长成人了……
他越说越激动:“就很想见见,你知道吗,本来认命了,以为没有,居然有!我这辈子还缺什么?根本不缺了,就这一个念想了,就……自己的女儿,很想看看长什么样、像不像我……
颜如玉没再说话,他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很斯文地呷了一口。
何欢顿了一顿,又抬起头,酒劲消退,眼神里透出几分清醒和愤恨:“但我也不蠢,我不能被她这么一直吊着,这娘们心狠手辣,我敢说,就算我为她办成了事,她也不可能让我见阿兰。
颜如玉微微一笑:“这话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啊,都是‘人石会’的,与其内斗,不如合作一把。我就一个条件……
何欢胳膊肘支上桌面,竖起食指,晃了又晃:“姜红烛死不死的,随便。但我女儿阿兰,千万别伤着她。
颜如玉又笑起来:“那是当然。但是,关于姜红烛,你现在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何欢咬牙:“这鬼婆子精得很,每次都是给我打电话,特么的查号也查不出什么来,问她在哪也不说,所以我就想着,最好能有什么法子,把这娘们给钓出来,让她露个蛛丝马迹也好,对吧?
颜如玉点了点头,顿了会,若有所思:“之前,她也在阿喀察?
“对,在阿喀察。闹得‘人石会’人仰马翻的,当时,你不是也在吗?
颜如玉没吭声。
有意思,这女人要对付他干爷,先在阿喀察,后追来了景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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