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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和元年,春。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浇透了帝都,潮湿的春意胀满街巷。
整个正月,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陆家旧案重审,新帝雷霆手段,不过用了半月便替陆家翻了案,有心之人被一一清算,乾正殿里几乎重洗了一次牌。
不过新帝虽手腕强硬,此举却并不出人意料——陆家本就是新帝母家,当年陆家一案,还是太子的新帝也受了牵连。
一时之间,酒肆茶坊之中高谈阔论的,都离不了“陆家”二字。
——陆家这接连三代,倒比那些说书的故事还精彩些。
京郊客栈,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捋了捋胡子,“这样轰动京城的大事儿,陆家也不是第一回出了。”
一旁的几个年轻小辈立马给斟上了热酒,“刘伯您见多识广,这眼下又没有外人,可得仔细说说。”
老人半眯着眼,“话还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陆家一门多出良将,自开国之初便是大梁的肱股之臣。只是沙场上刀枪无眼,二十多年前,陆老将军战死沙场,只留下一子一女。”
他右手边一个穿青衫的小辈接过话去:“这些谁人不知,陆老将军的死讯传回时,太宗皇帝大恸,可罢朝了三日呢。”
“紧接着便下了旨意,封陆家女为太子妃,又把那时的陆小将军从边关召回,封承恩侯,留居京城,还赐下了丹书铁券。”
紧接着,青衫男子神秘兮兮地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声儿:“说是皇恩浩荡,可陆家也就此交了兵权……”
后来便是太宗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而陆家女也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后,诞下嫡长子。
同伴怕他酒后失言,急忙打断了,接着问老人:“刘伯,那四年前又是怎么回事?”
青衫男子大概是真醉了,拍了桌子一把,震得烛火都在跳:“还能是怎么回事儿?当今圣上英明,不是都查明白了么?什么陆侯爷意图谋逆,都是有心之人的陷害!”
“幸有丹书铁券免了死罪,可也还是逃不过抄家流放。陆皇后更是因此,才忧思过重薨了,还有当今圣上,圣上那时还是太子,却被软禁东宫,形同废黜。”
“可怜陆家满门忠烈,就没有这样的天理!”
那人被同伴按了下去,忿忿不平地又开了一坛酒。
老人惬意地喝下一口热酒,才慢慢接过话:“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太子落了下风,却没想到,太子是韬光养晦,一面在京城暗中布局,另一面,是将赌注压在了陆家二郎身上。”
听到陆家二郎,桌上的几个人纷纷来了兴致——如今这位的名声在京中,可真是如日中天。
去岁,皇帝自感时日无多,重新将几个皇子审视了一番,解了太子的禁足。到了腊月,皇帝的精神越发不好,竟已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也就是那时,自边关传来的一则传言,如水滴入了滚油般,在京中炸开。
传言说,这两年在边关威震三军,用兵如神,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那位将军,深受朝廷重用,掌了边疆数万兵权,但其实是冒名参军。
那人其实姓陆名昭,字怀衡。
——正是陆家二郎,那本该身在岭南的陆家罪臣,太子的表兄。
“是啊,”有人附和了一句,“那陆家二郎也不知是怎么从岭南跑去了边关的,说起来也真是耐得下心性,短短几年,能干出这样一番事业。”
“不愧是陆家的血脉。”
老人喝干了一碗酒,继续道:“陆家二郎的消息一传回京,太子便接连动作,这两边一里一外,一出手便直击要害。等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局早就落定了。”
岁末,皇帝驾崩,着太子即位。
“京城里的这番布局草蛇灰线,你们可知,是谁的手笔?”
老人将空碗一放,自有识眼力的给添满酒,“刘伯您就别卖关子了,这除了太子殿下当今圣上,还能是谁?”
“非也。”老人摆了摆手,仰头灌下一整碗:“排下此局的,乃是当年那位陆世子啊。”
桌上安静了一霎。
有人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陆家大郎,陆衡?”
陆家这一辈统共就这么一对双生子,陆衡为长。
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要真是那位,这一切倒也不足为奇了。”
陆衡死在陆家那场事变中,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
提前几年料定一切,排下这样一局大棋,若是换个人,这说法必然是不能服众的。
——可那是陆衡,名冠天下的陆家大郎。八岁破外邦来使所设危局,十四岁一计拿下远在千里的边关城池,十六岁时查清让圣上头疼了好几年的逆党案,圣上赐下金玉令,允其对百官行监察之职,风光无限。
所谓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几人感慨了一会儿,还想再细问,却见老人已经伏在了桌上,鼾声如雷。
*
呈和元年二月初,陆家冤案平反,新帝下旨恢复了陆家爵位的同时,对陆昭从流放地私逃去参军之事只用“功过相抵”四个字草草揭了过去,虽也是罚了,但又另封了定远将军,和侯爷一并召回京。
三月十五,陆家回京。
承恩侯府。
两个丫鬟扫着本就干干净净的院子,年纪稍小些的那个显然沉不住气,不住地踮脚往外望——听外头的说,主人家要先去宫中谢恩,所以府上大门还关着,就等着侯爷从宫中回来。
她们这几个都是新买来的丫鬟,年纪不大,这些日子缠着从前府上的老人问了许多,听来听去,反倒对主人家更好奇了。
月前圣上亲自吩咐下来,将承恩侯府好好整修一番,从前在府里伺候的,能找回来的也悉数找了回来。乍一看,这侯府比之多年前竟还要气派些。
可其中物是人非,又几人知晓。
小丫鬟刚干完手头的活儿,便听前院的嬷嬷喜极而泣:“回来了!侯爷和二公子回来了!”
她大着胆子找了个地方偷偷往前瞧——鞭炮齐响,一片热闹声中,随从卖力地将府门推开,为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迈步进来,虽一身气度不凡,犹可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风华,可两鬓星星,也显出些疲色来。
跟在侯爷后面的青年身量颀长,腰间配了一柄长剑,一身气势竟将前头的侯爷都压去了几分,无端有些慑人。那人剑眉星目,大跨步进来扫视了一圈。
——他目光太过凌厉,有那么一刹,小丫鬟都疑心自己已经被他瞧见了,当即吓得往后退了几大步,抚着心口喘气。
这样天神般的人物,怕不就是二公子了。
小丫鬟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今儿是侯府的大日子,可主人家却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前呼后拥,意气风发。
父子二人都沉默着,府上气氛连融洽都算不上。
陆昭跟着父亲穿过院子,走进了祠堂。
这一路所见,果然都同四年前没有分别。
稍一恍惚,便会以为过往四年皆是大梦一场。
“怀衡,”父亲沉沉叫了他一声,“过来上柱香。”
陆昭接过香敬奉列祖列宗前,而后动作利落地跪下磕了三个头。
他并非是从边关直接回京,而是先去了岭南。
因为他阿娘,葬在了岭南。如今他终于同父亲一起,将阿娘接了回来。
当年陆昭是在流放途中便金蝉脱壳,仓促赶去边关的。他身边的苍术忠心耿耿,毁了自己的脸,代替了他。这些陆侯和夫人自然都知道。
大事未成前,他连书信都不敢同岭南那边通一封。两边皆是生死不知,直到去年腊月,尘埃落定。
他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母亲的死讯——他娘,是在岭南因为病得太重没了的,刚去便倒下了,拖了半年还是走了。
病根早在母亲得知兄长死讯的那一刻便种下了。
岭南的气候本就不适宜养病,何况郎中说,夫人是心病难消,便是再多的药,也难起效。
他去到岭南的当天,便先寻去了母亲的坟前,在碑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陆侯才得了消息,匆匆赶过去。
远远望见他,陆侯声音都是颤着的,几步便到了他跟前,“怀衡,快起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陆昭敛了眉目,唤了一声:“父亲。”
其实他爹从前都是叫他“陆昭”的,连名带姓。也是他早些年混得厉害,常给他爹气得够呛。
但自有了表字开始,便唤怀衡了。
他的表字是爹取的,在他动身去边关的前一夜,算是提前备下——怀衡,承了他已故兄长的一个“衡”字。
祠堂里的香火气渐渐浓郁。
四年前那个雨夜,陆昭曾想过,如果进宫的人是他不是陆衡,如果死在那天的人是他,是不是会好些。
——后来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得多了,就没心思再想这些了。
既然他还活着,那便是有用的。
时辰差不多了,侯府门前渐渐热闹起来,皆是些前来拜贺的勋贵。陆侯爷交代了陆昭几句,整了整精神,便去前厅接待来客。
陆昭随着去了前头,一眼便认出了崔家的马车。
只一刹,便觉心脏跳得发疼。
他已经有四年没见过她了。
方才还觉混沌的一千多个日夜,突然之间清晰得历历可数。
太过浓稠的思念,在临见面的这一刻,蜕变成让人几近窒息的期待。
——可他等的人,却并未从车里下来。
陆昭第一反应是怕她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窈窈是崔家独女,平日里就被当眼珠子似的疼着,若真是她有点什么病什么痛的,想必今日崔夫人也不会过来了。
于是便叫身边得力的随从去套了崔家下人的话,得回来的消息却让他险些失了态。
——前些日子,崔家便有要为自家女儿选婿的意思,最受崔司徒和崔夫人青睐的,当属沈家的二郎。
此时此刻,崔知窈正同她这位未来夫婿的人选一起,在堤边赏柳。
陆昭叫人去跟他爹知会了一声,不等传话的人回来,转身便上了马,向京郊疾驰而去。
满山春色蓬勃,水流潺潺,鸟鸣花香。这时节上烟柳正好,何况京中本来就有春三月有情人相约踏青的说法。
有情人。
好一个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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