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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禾回成衣局时,花清洛已与那花钿交接完手头的工作,正等李星禾来告别。
花钿知挽留无用,便知说些叮嘱祈祷的话,叫花清洛到家报平安。见李星禾进门来,抱歉地笑笑,转身回自己的厢房里去。
心里空落落的,一时没了搭理的兴致,花钿先是坐到床上愣神,全不知自己叹息多少次。
只觉光影朝西多移了几分,花钿慵懒起身,听门外已无声响,疾步出去围着成衣局转了两圈,只见空荡荡明窗,冷清清大堂,似是再无生气似的。
如此,冷寂隐藏在秋日里,降临到成衣局里来。
花钿捧一箩筐万寿菊花瓣坐到月台的树影中,只拨弄了三下,便痴呆呆愣神。
送至码头时,花清洛和李星禾面对青山各自发呆一阵。“你回去吧,我走了。”花清洛起身,抖落襦裙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不等赵斯年?”李星禾不多说挽留的话,站在码头上喊住正欲登舟的她。
“他这莽夫,知道了,老娘更走不了了。”花清洛回头,嘴角得意地笑着,言语间仍旧是那般的桀骜与放肆,眼角却藏了一分不舍,憋回去的眼泪润得眸子澄澈而明晃。
“他巴不得你走!”李星禾仍不起身,也不去看花清洛的眼睛,只看眼前浩浩乎江水浩荡,渺渺兮山前生烟,群青深处传雀鸣,灵岫山巅有龙吟。
“花钿这厮也是没良心,你还信姐妹情谊?”李星禾调侃道。
花清洛大笑,不再回复,潇洒而去。
船夫将船靠岸,上前迎着花清洛小心上船。方伸出手去,李星禾突然站起来吆喝道,“一定要走?”
“全长乐坊的人赶老娘走诶。”花清洛抬头远望,又笑道,“即使全天民国的人赶老娘走,如果你叫我留下来,我便不会走。”她甚至没有看身后的李星禾。
“等长乐坊平息了,小爷我娶你回来做主人。”
花清洛轻哼,笑着登舟,再没有回过头。
船渐远去,便听花清洛喊道,“一定叫赵斯年做师婆!”
李星禾盯着船行至天枢桥下,穿梭过去便只剩江水淼淼。
师婆回府时已近中午,传赵斯年到花厅中用了午饭便叫他回成衣局去,关于早上的事情只字未提。
林子氤氲在城郭的外围,风起时落叶纷飞,风驻时包浆结果。
种子或是果子的精灵们探着小脑袋昏昏欲睡,慵懒惬意享受秋日的阳光。
乘黄不走硬化的石砖路,在草丛间穿梭,惊得鸟兽四窜,如此这林子倒比昏沉的夏日里多出几分生机。
秋叶比夏天更薄几分,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若蜘蛛,若蚂蚁,若命数将近的秋虫。
只叶子仍绿,各自招摇、喧闹、夸张、狂妄,挣扎一阵,留住或者挥霍最后的年轻。
正有光阴不怜人,化风穿山林,撼树听雨声,且笑且徐行。
叶子留恋是自己的固执,固执终是要散的,只比心甘情愿多出些烦恼纠缠。
泥土给予这些草本的生命、自由、阳光和雨露,所以凋零在这些精灵看来庄重而虔诚。
那些金黄或是仍旧青绿的精灵撑着叶脉做得小伞奔向泥土,亲吻土壤,然后消散。
萤光在斑驳的树影间冉冉而升,每一处阴影就是一片星海。
将至成衣局的青石牌坊前时,赵斯年被林间有序的婆娑声吸引,他熟悉这脚步声。
赵斯年回头,李星禾一席黑衣正迎面走来,因仍在病中,故中长的半臂上是添了虎纹的红色大领,袖口绑着红色绑带,又系一个大红色腰带将半臂与短打系紧。拿着随手攀折的木犀枝当剑戏耍,甩去一半黄绿的花苞。
李星禾已将那树神根下的耳鼠窝移走,现下正见新芽萌生,李星禾日日都去巡视才肯放心。
如今见了赵斯年,他一个字都不提,赵斯年也不问他为何穿林而来,彼此沉默着朝成衣局里走去。
花钿仍旧在树荫下发呆,等乘黄跃上月台,喘着气伏至她身旁时,才惊得她清醒过来,那盛有万寿菊花瓣的竹蔑朝乘黄砸去,扣了乘黄一身的花瓣。
乘黄起身,抖掉身上的花瓣,眼神幽幽地望着花钿,满是怨气。
“哎呀!先是你吓我一跳,真是抱歉!不过以后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恼了。”花钿揉揉乘黄的头,再盯着乘黄多看几眼,笑语盈盈道,“偏是一条狗,怎么就长着牛角呢,犀牛一般,倒也可爱。”
乘黄自是能听懂,在不搭理花钿,跃下月台卧到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下了。
花钿笑笑,忽记起花清洛的事情来,便问,“花清洛走了?”
“估计快出长乐坊了。”李星禾不去看她这傻货,径直往东厢去。
“花清洛走了?”赵斯年惊问道。
李星禾听出他语气不对,这便停下脚步,又折返回月台警告赵斯年道,“你老实待着!”
“她自己要走?”赵斯年不管李星禾,质问花钿道。
花钿支支吾吾,终究是不会扯谎,坦诚相告道,“是……是师婆叫花清洛离开。师婆……”
未等花钿讲完,赵斯年便转身朝林子里奔去了。“这怎么能追上。”花钿言语抱歉,制止道。
李星禾瞪花钿一眼,紧锁眉头骂她是个烂货。花钿辩不清楚,提着裙子小步追出去百米便气喘吁吁,呆在原地再跑不动。
李星禾刚进林子,这赵斯年便不见了踪迹。他四下环顾,只问风声飒飒,喜鹊嘲哳。他不禁心头生疑,“想这家伙是不可能跑得比自己快的,如今只一眨眼功夫,怎会踪迹全无?”
“十有八九这家伙还在附近。”李星禾想着,四下兜转寻找一番,仍不见这小子的踪迹。又想可能是被暗坑深沟绊住脚,李星禾便穿梭在灌木草丛中,仔细寻觅搜罗,嚷嚷着,“你最好给老子滚出来!”
许久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怕赵斯年再出事,李星禾瞬间紧张起来,四下呼喊他的名字,一路往林子深处去了。
忽闻山雀惊起,千万只齐飞天逃窜,李星禾闻声抬头,惊得待在原地痴傻了许久。
“这小子!”李星禾惊呼道。
这赵斯年刚进林子,便如鱼得水,手脚并用轻易就蹿到树梢上,穿过这偌大一个林子,竟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赵斯年手脚并用越过高高的树干,攀附藤蔓,在树梢上轻快地游走流窜。像极了一只灵动的猫。
李星禾知道自己现在阻止不了赵斯年,只能任由他去。便高声呼喊道,“万万小心些!”一时,只听空谷传,余音回荡。
等到赵斯年不见了踪迹,李星禾这才悻悻地往成衣局的方向走去。
还未等出了林子,李星禾便看到一女子立在成衣局的月台上,只勉强认得出是一身白衣,模样倒也看不清楚,又见坐在她旁边的正是花钿。不用多想,李星禾便知正是那天曦过来了。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他思忖着,便不再往前走。只抬起头看一眼自己跟前的这棵槐树,见浓绿中夹虽有杂着微弱的黄叶子,却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繁盛,阳光对这绿色的穹顶无可奈何,绝佳的藏身之所。李星禾于是纵身跃到树枝上去,斜靠在那根粗壮的枝干上,不再往成衣局的方向看。
摘一片槐树叶子,含在唇间试探着这夏末的余温。李星禾眯着眼睛,只看着叶子间透着丝丝缕缕的光,明晃晃的像是花清洛袖子里经常藏着的银针。
花钿看天曦朝林子那边又望了两次,这才笑语道,“怕是要等好些时候。”
天曦不理会这话,又朝着林子的方向张望好一阵子,这才抱着食盒坐过去花钿的旁边,嘴里小声地抱怨道,“赵斯年哥哥自己已经吃了午饭,可是李星禾哥哥还饿着肚子呢。”
花钿左手扶着竹篾,右手埋在万寿菊的花瓣里,扭头对着天曦笑嘻嘻地调侃道,“你怎就知道李星禾没有吃午饭?再说你怎么如此肯定偏偏就李星禾没有吃午饭呢。”
天曦低头看看食盒,又思忖一阵这才回答道,“我问了凤凰台的小厮们呢,他们都讲,往日里是师婆派人送饭过来吃呢。我见李星禾哥哥今早去过凤凰台,回来时已近晌午。只师婆还没回府,也不便传饭。”话及此处,天曦突然住了口,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便扭过头来对着花钿笑问道,“花钿姐姐你可有吃了饭?”
“吃过了。”花钿笑道。
天曦听罢,便叹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子,正是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
日光明明如雨,稠稠密密如注。
秋色初染学春,淡青重绿难分。
痴儿怨女生情,眉头心间藏恨。
花钿手指拨弄万寿菊,花瓣的声音窸窣紧密,如春蚕食桑叶,似秋雨打残红。有风猛然掠过林间时,天曦便慌张地抬头张望,只盼着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丛林中过来。
但次次都落空,却次次又去兴奋地张望。
直到花钿将那竹篾中的万寿菊花瓣打理好了,她这才看了一眼天曦道,“两人恐怕是追上了花清洛的船,且有一番话说。而且李星禾不会让自己饿着的,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你且回去回了师婆,就说我们都吃过饭了,你也好交差。”
交差不好交差,这并不是天曦所担心的,也不是像天曦方才所讲的是师婆派了她过来给李星禾送饭,只是她一厢情愿,只想见李星禾这一个人罢了。
看着林子团绿,并无任何风吹草动。天曦这便也就死了心,将食盒留在月台上,勉强笑着告辞道,“姐姐一定要告诉李星禾哥哥,是我送来的呢。”
“放心吧。”花钿笑道,这便起身与她告别。
天曦提着白色的襦裙下了陡板。再回头看一眼花钿叮嘱道,“一定要告诉李星禾哥哥呢。”
花钿笑着点头示意,叫她放心去好了。天曦这才不再回头,徘徊着朝凤凰台去了。待她经过李星禾小憩的槐树下时,那李星禾正酣睡着。天曦从树下过,只落在她右肩上一片泛黄的槐树叶子,其余便只剩她不得见李星禾的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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