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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熙攘中,赵斯年忽地看见了一抹正红色、火苗一样的影子,渐渐的放大、明晰。
正是金钗罗裙压牡丹,名花倾国又倾城。
赵斯年眼神呆滞,只觉眼前的人浑然陌生,却又是似曾相识的模样。
似曾相识,却不知故人是谁?
赵斯年自然是不认得她,二十岁的穗禾明艳活泼,艳丽妖冶。
而赵斯年自见外祖母开始,穗禾便是一味的衰老、衰老,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也丝毫没有想过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是何其的明艳动人,正如这明艳的女子站在自己跟前,他全然不知这就是外祖母。
那穗禾并不去看赵斯年,也不去看风烛残年的自己。
她只微微笑着,目光含情盯着师婆看了那么几秒,盯着墨江看上几眼,便再不去看旁人,转身消失在了渐渐浓郁的夜色中。
花清洛正躺在床上愣神呢,忽然,红色袖口的牡丹花蕊闪了一下。
虽然是及其细微的,但屋子中并未掌灯,混黑一片,所以莹莹金光撑破这个黑暗、寂寥又呆滞的屋子。
莫名其妙,花清洛也莫名地感到心慌,没有由头地心乱如麻。
察觉出异样的花清洛急忙起身,忽见从胸间落下一枚金梭,掷地铿锵。
花清洛眼神中飘忽出疑惑,犹豫一阵才将那金梭捡起来。
借着窗外虚无缥缈的灯光定睛辨认,这才发觉眼前的,正是栖箬奶奶的金梭。
花清洛心想,“这事真是蹊跷!昨晚明明已经悄悄将金梭还给栖箬奶奶了,临走之前还特意看过,那金梭不偏不歪的簪在栖箬奶奶如银的发髻上,今个怎么又会平白出现在这里?”她凝神苦想,百思不得其解。
窗台上的茉莉落下最后一朵白花,渺小如阴雨夜里的星星,带着残损的余香归入沉泥。暗绿带着油光的叶子隐没在黑暗之中,更是不起眼的样子了。
花清洛过去窗台,信手推开窗子。
只见院里人群熙熙攘攘尽堆在外祖母的门前,再见有小厮搀扶着师婆急匆匆地从她的卧房里面疾行出来,只披了一件褙子,衣衫不整的很是狼狈。
花清洛揣测,外祖母那边有事!这便提鞋飞奔出去,转身下了楼,急忙拥到人群中。
见是花清洛过来,众小厮急急让出一条路来。
花清洛白他们一眼,也不去多想,径直进花厅后才听到了细细微微的啜泣声。还未进卧房,这便又传来嚎啕哭声。
花清洛顿时心头咯噔一下,只想大事不妙,便加紧了脚步,莽撞冲进卧房内。
只见师婆伏在床上嚎啕大哭,墨江跪在师婆身后更是泣不成声,孩童般,全然一副弄丢母亲的可怜样子。
“都先别急着伤心!”忽听见身后传来萝依慌张的声音。
只是现下见着床上魂归西天的外祖母,花清洛也不管是谁放肆,也不顾了往日与她的口舌之争,心跟全死了一样,再没有一丝跳动的念头,整个人懵懵的,不知眼前是真是假,是现实是梦境。
四周哭声渐渐远了,虚无缥缈的,花清洛也再看不清任何人,只感觉眼前白茫茫一片,进进出出的人从她身旁掠过,她仍旧是全然看不见地,只杵在一边,石柱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旁人也不管她,也不叫她,只由着她站着。
“师婆先别急着伤心,得先给老师婆换了衣服再说,这事可不敢耽搁。”听萝依这般说,师婆虽急忙止住泪水,但是仍旧抽咽着,接过衣服才肯招呼墨江,哽咽道,“快……快先别伤心,帮母亲换了衣服才好。”
这便有两个小厮搀扶着外祖母坐定。师婆手持那埋着金线,绣着凤凰的正红色曲裾,颤颤巍巍地给母亲穿上。墨江捧着绣有金丝牡丹的布鞋,又哭了一阵,迟迟不肯上脚。
萝依见此情形,慌忙过来阻拦道,“快休将眼泪滴到鞋子上,留下挂念空叫双方难过,留恋徘徊这可就不好了。”
瞧着眼前的情景,赵斯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挣脱半夏的手便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半夏小声追问着,也跟着他进了抄手游廊。
“你别跟着。”赵斯年冷语制止道。
半夏愣在游廊中,不敢再上前一步。见乘黄跟着追出去,这才放心回外祖母房中。
刚下了正堂的陡板,赵斯年这家伙忽又折回凤凰台。
乘黄朝前猛奔几步,似是知道到赵斯年突然调身,这便猛地一个回身险些绊倒,挣扎一阵也跟着急匆匆地冲回了凤凰台。
那赵斯年大步流星地朝外祖母房里奔去,莽撞冒失,险些撞了半夏,众小厮见状急急退出去,让出一人身的通道。
“好好安慰母亲,哪也别去了。”萝依见赵斯年不安生,上来小声叮嘱道。
赵斯年对着萝依负阴抱阳,算是道歉,又拉起梨花带雨的花清洛便向外跑。
“干嘛去!”萝依追着嗔怪。
赵斯年这便不再理会萝依,只一心拉着花清洛朝游廊上跑去。
萝依追得着急,也没顾脚下的门槛,险些摔倒在地。踉跄几部便一路小跑着追去,招呼道,“祖宗,可让师婆省省心,别在节骨眼上添乱!”
见赵斯年不听,萝依便又央求花清洛帮忙止住赵斯年,现下花清洛正失魂落魄,哪管的上这许多,招呼不住,最终还是让这两个家伙跑了。
“没良心的贱种,作孽的祸根霸王!”萝依站在外祖母房门口压着嗓子怒斥,又啐一口唾沫这才进花厅回去帮忙了。
这花清洛也是过神来才意识到泪水已湿了衣襟。
她先前那火爆、执拗的脾气现在一股脑全没了,任由赵斯年拉着自己朝成衣局的方向奔去。
伏在草上的那些黄莹莹的小草精,或爬上枝头,看着眼前匆忙的两人;或胆怯地缩进泥土中,随着两人的步伐翻滚两三尺的距离。
槐树芦苇上密密麻麻的精灵聚集着贪婪的吸食着即将到来的月光,更是一番热闹的场景。
赵斯年与花清洛与这些个草本精灵一样忙碌,竟奔出些许汗水来。
至青石牌坊前时,两人遇上同样行色匆匆的花钿。
气喘吁吁的她如释重负般,移开了崖柏簪子上的手,抱歉道,“我刚听到消息就往这边来了。”
赵斯年与花清洛谁都不说话,花钿也不再发问,眼神焦灼地跟在两人的后边。
三人刚进成衣局,未等收拾掌灯,便听到有梵唱道,“西南大路在前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千万别走错了路,脚踩莲花上天堂。”
花清洛与赵斯年各跪一边,迟迟听不见花清洛喊那句迎门的话,赵斯年这便抬头向花清洛处看去,只见她眉头紧锁,泣不成声。
花钿急忙去偏房中取出盛有万寿菊花瓣的圆口簸箕,到门槛前铺开一条路,一路延伸到西厢。
事毕她便又捧着簸箕进去西厢,在后门处撒上菊花瓣,也恭敬地跪迎在西厢门口。
赵斯年心头紧得厉害,迟疑片刻才勉强平静道,“乡莽野夫……赵斯年跪接:此路一通无回头,亲疏、挂念……不再问。不知尊驾姓甚名谁?打何处来,到何处去?日后传信,交汇有通。”
那人道,“长乐坊穗禾,去往莲花天堂处。”
赵斯年听后,如鱼鲠在喉,再说不出“待客。”二字来。
花瓣橙红如火,穗禾脚步轻盈带风,衣袂飘飘,环钗罗翠。
穗禾着得正是赵斯年亲手所制垂髫杂裾女服。
裙裾坠地若霞,堆叠如云夏花,飘带千百逶迤,拖曳逗风飘袅。
正是披罗衣之璀粲兮,曳雾绡之轻裾。
想那曹植所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也不过如此。
花钿跪在西厢门口,也不再去握她那辟邪的崖柏簪子,只一位的伤心流泪,全然忘记害怕。
等那穗禾过了西厢,花钿急忙起身,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进了铺满鹅卵石的院子,一直目送穗禾出西角门才罢。
可这院子里冷清悄怆,又不掌灯,难免漆黑骇人。等着穗禾回过神来,方恨为时已晚。好在花清洛记挂着她,与那赵斯年一路找过来,正见这厮笔挺挺地躺在鹅卵石上,昏死了过去。
得知外祖母去世的消息,长乐坊及其余临近的各家各户都派人前来吊唁。
师婆在灵前嚎啕大哭,可见穗禾猝不及防的离世,给了师婆很是沉重的打击。
起初前来吊唁的人还会帮忙劝上几句,再往后干脆就都陪着师婆哭,整个宅子里凄凄惨惨地,好不压抑。
师婆虽然未曾料到,但这祸事却也的确是因自己而起。
她能够义无反顾地将命舍给赵斯年,续给赵斯年,她的母亲——穗禾,自然也能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命舍予师婆。
在爱子这件事上,所有的母亲如出一辙。
所以在师婆偷偷摆坛开卦,为赵斯年续命时,穗禾也如师婆一样偷偷地做了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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