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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黄像是知道赵斯年在栖箬家遭受委屈折辱一样,在那萝依手下发狂。
这萝依叉腰昂首,指点斥骂。
一时间妖符升腾,咒语纷飞,金光漫进整个院子。
这乘黄先前是小瞧了萝依,便不知这厮是有些家世背景,祖上世代屠龙杀虎,自有些奇珍宝物,现下这雕符画印的缚妖索,尚能锁住鲲鹏烛龙,更别提乘黄这类山精小兽,所以任凭其挣扎反抗,无济于事。
院子里的动静愈渐大起来,师婆闻讯赶来,看到发狂的乘黄时不禁心头一惊。
想这乘黄颇具灵性又一向听话,今日如此反常定是发觉赵斯年那边出了事。这便急上去止了萝依道,“快快放开它,由它去。”
萝依闻声回头,辨认出是师婆。先是一愣,又往后退了一步,想自己恐惊扰了师婆休息,这才骂骂咧咧的训斥,“呸!这没心肝的玩意儿!白白养了它这么些时日,好吃好喝地待着,养出这一身的猪膘牛劲,只会惹祸不说,竟也扰了师婆您的清静,真是要动了我那灶台上的大刀才好。”
师婆微微皱皱眉头,一门心思惦念着赵斯年那边,也没了耐心跟萝依细细说来,只又道,“快解开。”
因天色熹微,萝依并未察觉出师婆脸上的不悦之色。遂极不情愿地解着缚妖索,又继续骂骂咧咧道,“好叫人闹心的家伙,你若敢出去惹祸,回来仔细着你的皮。”
未等那缚魂索所有的铁箍完全撤下,乘黄便腾空而起,一跃朝着赵斯年那边去了。
猛然跌下的铁环叫萝依措不及防,惊叫着咒骂道,“混蛋。”
正收索呢,萝依眉头微微皱一下,再定睛一看,方知这铁环的上面沾了血迹,想着定是那乘黄着急脱身才冒冒失失地伤了自己。这便啐一口唾沫正要骂去,忽听见廊间外祖母的呼声,“你们在吵些什么?”
师婆瞧见是母亲,这便负阴抱阳移步过去,道,“天尚早,母亲可多睡些时辰。”
“老啦,也没多少睡意,往后等着睡觉的时日还多呢。”
萝依负阴抱阳赔笑道,“老太太,您可说笑了,您年轻着呢!”
“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讲赵斯年,莫不是他又出去闯祸?”
“都是些旧事,处理妥了也就安稳了。”
外祖母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被黎明遮掩的雕梁画栋、祥云莲花,叹息道,“安稳,怕是不安稳喽。”
师婆急忙赔笑道迎着母亲朝她的卧房里去了,萝依负阴抱阳后怔怔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不多插话,也不跟过去,眼神里忽地没了刚才的活泛跟灵动。
发呆半晌,这又想到乘黄受伤的事情来。萝依便叹一口气,嘴里嘟囔一句“该死的”。
而那乘黄心急火燎地奔到赵斯年处,也不顾半夏与花清洛,驼起了赵斯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空留议论纷纷。
外祖母与师婆临窗而坐,瞧见乘黄与赵斯年已进院子。本有意叫人将赵斯年传至自己的房里来,话至嘴边时便又止住了,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师婆。许久方道,“既然孩子回来了,我们也都去问上一嘴。”
师婆听罢,急忙起身,伺候着外祖母过花厅,进了游廊,招呼赵斯年道,“你且过来。”
赵斯年回头瞧见是母亲,不做迟疑,仍旧是不喜不悲地从容过来。
“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外祖母问道。
赵斯年点点头,师婆这便急着上前一步,把赵斯年拉至自己的身边,小心打量着周身问道,“可有受伤?”赵斯年只摇摇头,不言其他。
“怎不见半夏?”师婆又问。
“在后面。”赵斯年看一眼师婆,神色稍显疲惫。
“你栖箬奶奶可有一起过来?”外祖母朝那正堂看了一眼,又前进一步,贴在赵斯年身边笑语盈盈地问道。
“栖箬奶奶已经遇害。”
听这话,外祖母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浑圆,盯着赵斯年看了好一会儿。
外祖母忽得眼珠一转,嘴角微微抽搐抖动一下,遂不敢相信的继续问道,“我问你栖箬奶奶,你莫要混说。”
赵斯年看着外祖母,语气平静的又说一遍,“栖箬奶奶已经遇害。”
话音刚落,外祖母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赵斯年的脸上。
师婆与随侍的小厮都惊讶万分,唯独赵斯年冷着一张脸,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师婆急忙将赵斯年揽在自己的怀里,稍作镇定才斟酌嗔怪外祖母道,“您这是做什么?”
细看那外祖母的眼角里已经满了泪水,只不流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嘴角颤抖得更厉害些,吱吱呜呜地要说出几个字来硬是憋回去了。
外祖母再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后才又责怪道,“你是你栖箬奶奶看着长大的,报丧也是这副态度。是不是我死了,你母亲死了,你仍旧是这副态度?”
“他打小就这样,母亲您是知道的。赵斯年心里也委屈着呢。”师婆紧张地护着赵斯年,生怕外祖母再给他抛去一巴掌。
“你又能护他多久?宠他多久?他是我们白家嫡出的独苗,试问谁不疼他,谁不紧张他?紧张、疼不是放纵娇惯,不是要叫他六亲不认,麻木不仁。”
“我知错。”赵斯年看着眼角也已噙了泪水的母亲,站到外祖母的跟前又道,“我知错。”
外祖母呼吸颤抖,夹杂着愤恨、难受。她在不敢多看一眼赵斯年,也再不敢多看一眼师婆,由小厮扶着,策着扶桑木杖颤颤巍巍地回房去了。
师婆,瞧着褐裳灰裙的母亲,瞧着她那只别了一根素银簪子的发髻,忽地心头发紧。什么时候母亲不再穿最爱的红裙艳袍,不再簪精致的云钿钗簪,自己竟丝毫不知,她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母亲原来已经这么老了。
她是赵斯年的母亲,也是外祖母的孩子。
每个孩子潜意识里都觉得母亲会长生不老,所以鲜有关心。
外祖母窗台上的芝麻油灯摇曳一阵,兀的熄灭。
风过院子时树叶交叠,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凉意。
今日只赵斯年自己一个人去了成衣局,他虽十分挂念李星禾,却也深知李星禾不需要,甚至是不希望自己去探望他。
他知花清洛被母亲留在了院里,只说这一日不必再去成衣局,赵斯年也不多问。
奇怪的是花钿,他不知花钿今日为何也没来。
想那家伙平时从不操心旁人的事情,虽然近日“类”闹的火,但这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一样,仍旧一副事不关心高高挂起的腔调,只一心经营着成衣局的事情。
可就是在她看来比天还要大的成衣局无人料理之时,她却也不来了。
生老病死仍旧在有条不紊的轮回着,亡灵按部就班的来试衣穿衣,然后走人。
赵斯年循规蹈距的跪门、迎人、指路、纺线缝衣,倒还应付的来,时至中午,一概并无异样。
小厮过来送饭时,赵斯年正在东厢裁衣,一时入神并未察觉有人来。
那小厮不敢进东厢叨扰,便去月台上坐等,正是林深幽幽似太古,日长迟迟如小年,这小厮竟抱着食盒酣睡过去。
外祖母一早便去为栖箬的葬礼忙碌起来,赵斯年的事在私下里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守着外祖母,没人敢多嘴多讲一句口舌是非。
司法署的人带法医来确认过尸体,表示受害者已死去多日,也就免去了赵斯年杀人的嫌疑,但这四长乐坊的人都喜欢质疑官方,抛出自以为是的结论,且在街头巷尾甚嚣尘上,议论纷纷。
外祖母为着栖箬的死在灵前哭哑了喉咙,董元之妻却讲着凤凰台的丑闻在牌局里笑弯了腰。
叶子戏的牌桌上,董元妻子砸吧着烟杆子,将从穗安那里搜刮来的,关于凤凰台里的秘事和盘托出。
有零星不起眼的烟灰落到她孔雀蓝的袍子上,掺进以假乱真的玉兰花上。烟气沉沉中,董夫人挤笑道,“不行咯。”
“再不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长乐坊太平坊那些主事的求办事,就塞进去多少礼。”一阔嘴浓眉的妇人插语道。
有略虔诚一些的妇人听这话急忙负阴抱阳,帮腔道,“凤凰台里可没你说得这么脏,清水衙门能存个多少雪花银,逢年过节我们带过去的祭品供果,还不是都给我们挨户退回去。”
“那些个烂果子,也就你我瞧得上。”董夫人递给小厮烟杆,冷笑着去摸一把牌才又道,“你倒也别怕今后师婆不为你家尽心办事,她可是早就没了那个本事。”
“她没有,你有!”那阔嘴妇人玩笑道,一旁观牌的急推一把,提醒着分寸。
董夫人瞥她一眼,摸一张牌,又沉思半晌才道,“你们不信,大可自己去瞧,太清宫都废了。晏华一众师傅,早不知去向何处了。不过是凤凰台里瞒得紧,把你们当傻子哄罢了。”
众人听罢也不摸牌,忽地沉默下来。
董夫人见气氛不对,也不强开玩笑下去。直到那阔嘴妇人又窃窃低语道,“我听说,那赵斯年是个死人了,师婆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才好歹救过来!八成那太清宫就是这样没的。”
“遭了天谴,那岂不是也祸害了我们!”一妇人惊呼道。
“你少放屁!”董夫人呵斥一句,又挑挑眉毛扫视众人方道,“打牌打牌。”
众人这便各怀了心事,心思全然不在牌局上,没几轮也就散场了。
董夫人叫人换了新制的茶叶,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摆弄茶宠。老檀新香烘托出柜子上的禅意,董夫人就真觉得自己诚心起来。
在凤凰台之外,她自以为是脱离了师婆的眼线,所以猖狂、放纵,煽风点火,口无遮拦,并未自己所独知的这份消息赶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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