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勖把他的身体扳过来，目睹他白皙的额头变得通红。
厉谨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过来，商时勖手掌伸平，温柔地轻抚过他额头那一块红肿，厉谨连挣扎都忘了，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眶似有一瞬间的赤红。
喜欢……喜欢……
商时勖声音低沉轻柔，哄着他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厉谨撞得头晕脑胀，眼前一阵阵花白，商时勖的面容在眼前明明灭灭，他揪住他的衣领，抿着嘴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想了又想，“我不是害怕，”厉谨谨慎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对我没有任何了解，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我一直没有和你开玩笑，既然你把话说明，我也不瞒你，我们真的不可能。”
商时勖的手掌抬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在寂静花园里深沉如许，“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的？”
厉谨很认真的，说：“不见天日。”
商时勖却温声说：“既然已经没有指望了，为什么不和我试试呢？万一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痛苦呢？万一我们在一起就没有痛苦呢？”
厉谨轻声说：“我还没那么自私，拉一个不相干的人下水。”
不知道商时勖是否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可是商时勖仿佛铁了心要和他唱反调，“我不要你立刻马上就回答我，你不要太紧张。”
他看着厉谨那双乌润的漆黑瞳孔，很有耐心地说：“你是厉谨，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认为对的事，我会站在你的背后，等你回头。”
厉谨心很乱，他承认，这一阵子的凶悍都是他装给商时勖看的，他想让商时勖知难而退，但事实证明，他还不够快刀斩乱麻，偶尔流出的犹豫，还是给商时勖留了一丝钻进他心里的缝隙。
“阿谨。”周辛墨在远处唤他，“你在哪？茶再不喝就要冷了。”
“来了！”厉谨回应着。
厉谨偏过头躲开商时勖的手，低声说：“二爷找我，你…我…算了，我们的事，回头再说。”
这算是无声的拒绝吗？商时勖不敢确定，但他熟知的厉谨温柔而心软，就算是把话说死了，也会顾虑别人的感受而忽略他自己。
那个叫徐星海的不就是这样？脸都扇成那么肿，厉谨仍然没有开除他，这份苦心，徐星海诚惶诚恐地担待着了，而厉谨没有明确表示过讨厌他，那就是不太讨厌。
“好。”商时勖说，“但是等一下。”
厉谨抬眸安静地看着他，低声说：“你又要干什么？我警告你，我的嘴刚好，如果你再对我用强，我会咬破你的舌头。”
“你好凶，”商时勖低头在他耳畔，“我只是想亲你的额头。”
厉谨惊诧于他直白的喜欢，紧接着一个温柔惬意的亲吻就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想躲，激怒道：“正好，嫌我凶就别喜欢我，我给你反悔的机会。”
“不反悔，你乖一点。”商时勖的手指捏着他的后颈，指尖轻轻按摩着他的后颈，揉搓着那几节瘦泠泠的骨头，把那一小块皮肉捏得又热又烫。
厉谨被他完全捏在掌心里，像一只扇动着翅膀要叨人的鹰，遇到了一只肉滚滚的绵毛兔子，死活拿他也没办法。
商时勖整个手掌托着他的后脑，那个吻只落在额头，没有去别的地方，厉谨心跳得砰砰直响，夜太安静，只有虫鸣，还有交错不止的呼吸声。
“够了。”
厉谨缓缓推开他，低下眼睫毛，很沉默很安静地走出了院子。
商时勖并没跟上来，双手插进黑大衣的口袋里，望着厉谨清瘦的背影，忍住跟随上去的念头。
商时勖伸手，轻摸了摸嘴唇，厉谨额头的温度有些高，说明他的血液流通速度很快，心跳也很快。
他捻着指头，转身离开，回到车里去等。
他等了一世，不在乎再等上一时半刻。
满桌子菜几乎一扫而空，厉谨坐回到周辛墨面前，面色如常，手心一推茶杯往前，“二爷，喝茶。”
周辛墨用杯盖轻抿过杯沿，低声说：“阿谨，我问你，你和刚才那姓商的，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厉谨心中平静，“新朋友，不像你与我，是旧相识。”
周辛墨不相信，商时勖看厉谨的眼神深沉似海，再出色的小生也很难将情模仿得那样真实，仿佛心痛、期盼、喜欢都交杂在一起，凝结成了一个新的字，“爱”。
怎么会“爱”呢？他们才认识多久？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当即就沦陷至深。
周辛墨不记得他和厉谨的小时候出现过商时勖这么一个小男孩，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厉谨继续吃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对他的胃口造成影响，他知道商时勖在外面等他，一定。
既然话已经说明白，厉谨就不会再装糊涂，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份喜欢。
天公不作美，外面淅沥沥下起了雨，隐约打着雷，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窗子外乌云团团，厉谨又没带伞。
厉谨吃完了饭，放下筷子，“二爷，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时一定在白天，今晚是我太任性了，一定要来你这里，还把我二哥那烂摊子丢给你处理。”
周辛墨却有些反常，拉住厉谨的手不放，“别跟我见外，不只是这件事，你如果遇到了任何事情都别瞒着我，知道吗？”
厉谨反握住他的手，失笑，“我能有什么事？”
周辛墨担忧的说：“你大哥会知道小兰玉出国了，你要小心他找你的麻烦。”
厉谨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身上的麻烦还少吗？我正愁他躲着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哥哥，别担心我，你会再来的。”
周辛墨紧紧拥抱着他，“去吧。”
离开粹翎园，厉谨自觉上了商时勖的车，就好像前世他走投无路，在大雨里的公交站台上吸烟，每一个路过他的人都溅了他一身水，只有一辆黑车停了下来。
“厉先生，上车吧。”商时勖穿着长大衣，给他开了车门，一点也没嫌弃他，“衣服湿就湿了，别着凉。”
厉谨没问许多问题，他那时候和商时勖还不太熟，商家的公子，商会的会长，厉谨只能确认他人品不坏，却没想到一回了“婉园”，他就问他要不要做他的爱人。
厉谨当时心里的震惊让他犹豫了很久，一如现在。
“到了，下车吧。”商时勖停车，熄火，解开了厉谨的安全带。
厉谨回过神，商时勖从驾驶位上下去，打着一把黑漆漆的大伞，走到他的副驾驶前，拉开他的车门，拉着他的手下车，“今晚还回我家住，好吗？”
厉谨想起来时答应曹勉的“今晚会回家”这句话，默默的说：“你好像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商时勖低声道：“嗯，因为我想把你带回家。”
外面下着雨，商时勖左手举着伞，右手揽着厉谨的肩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被雨水浸泡过，噼里啪啦的雨珠落在他们的伞上，厉谨心思嘈杂得就像这场雨，不声不响的，一直到进了商时勖的家门。
商时勖把伞收起，放在架子上，脱掉鞋，说：“不叫你住客房了，我叫人收拾好了所有的房间，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厉谨进了屋，坐在沙发上，抬眸道：“所以你承认上次邀请我来你家，是故意刁难我了？”
商时勖低低笑着，“嗯，谁让你喝醉了不清醒？”
灯光明亮而温暖，外面下着雨，厉谨低声说：“你真要和我谈恋爱？”
商时勖坐到他身边，“假一赔十。”
厉谨没再说什么，站起身要走，商时勖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
厉谨没有回头，无奈说：“不是要在你家住？我总得去看看我的房间，洗漱用品，还有睡衣是不是我的尺码，否则我还得穿你的。”
商时勖还没反应过来，厉谨这是……同意了吗？
厉谨换了双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拖鞋，留神看了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商时勖跟着厉谨上二楼，厉谨挑了一件最宽敞的房间，倒是一点也没委屈自己，这间房有独立卫浴，阳台也大，可以看到远处的花园和山景，花园里还没有花，光秃秃的一片。
商时勖和他说：“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你来，也住这里？”
厉谨点头同意，“好啊。”
雨帘滚滚顺着屋檐飞泻而下，厉谨抓着一缕窗纱，久久不语，商时勖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轻搁在他的肩头，“你，到底怎么想的？”
他的下巴硌着肩膀，有点痒。
要和他，重新开始一次吗？
厉谨这一刻望着雨夜，心里在想，要不要就此放任自己，也沉溺于一次世间情爱，抛却理智和判断，只沉浮于情感的漩涡？
再没有一次人生可以回头。
他和商时勖，真的只有这一世的情缘了，所以，要不要答应他？
商时勖的呼吸轻喷在他后颈，耳畔，厉谨知道他在等他的回答。
算了。
厉谨轻轻叹了口气，“我可以跟你试试谈恋爱，但我不保证一定会喜欢上你，也不保证可以和你走到最后。”
商时勖把他转过来，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轻轻的声音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欢欣雀跃，难以置信道：“你答应了？”
厉谨被他逼得不得了，忍不住点头，“嗯，从明天开始，我和你谈恋爱。”
商时勖却看了眼钟表，“现在是11点34分56秒，”他说，“就从第57秒开始谈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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