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烟味散尽,江风吹着平流雾清凉通透,厉谨不得已把商时勖请进门,那微微有点压感的身高矗立在身旁,躬身去换拖鞋,厉谨抱着双臂,暗地里摇了摇头。
唉,怎么还是叫他进来了?心软真是件可怕的习惯,前世的今夜也有他吗……哦,那夜被拍了照片来着,没有他。
厉谨好整以暇看着商时勖,面上苦涩的笑容淡淡的,心说豁出去了,满屋子的烟都为他放了,这邀请他的诚心也够了吧?
商时勖长得就很有绅士味道,总是彬彬有礼的,衬衫外套着一件透着威严感的黑大衣,好似一把凛然质感的枪,锋利的锋芒却被温柔的毛料掩盖住,给人距离感,仿佛只得剥开他层层包裹的洋葱皮,才能把这人从高高的天边拉到地面来。
厉谨这世不打算做“放风筝的人”,也不言语什么,转身去烧水,泡茶。
既然说了请商时勖进来坐坐,至少表面功夫一定要做好。
也不能怪他心软,总不能让商时勖一直等在外面,看这架势如果不请他进门,他会一直等下去。
是不是刚才撵他走,他脸子挂不住,生气了?
毕竟是京市商圈集体推选出来的总会长,吃不了一点苦头。
厉谨对其他人的情绪向来敏感,也会哄人,不论是喜欢的还是讨厌的,哪怕是柔弱的小白脸,他也能随心所欲地说几句好听话哄人开心,尽管厉谨觉得商时勖不应该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不过他不介意说点好听的,赶紧把这尊大佛哄走。
“陆助理给我准备了一些黄山毛峰,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给你泡来尝尝。”
厉谨亲手泡的茶可以说一塌糊涂,还不如直接叫侍应生来泡,但他铁了心要赶商时勖走,只得硬着头皮泡茶。
泡茶的人遭罪,等喝茶的人也遭罪,商时勖知他不会伺候人,微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接过茶具水壶等等玩意儿,“我来吧,你的手都烫红了。”
确实烫出水泡了,厉谨不当回事地揉了揉,商时勖仔细把桌上残余的热水擦干,又去了卫生间用凉水投洗一条手帕,回来给厉谨,“搁在手指上降降温。”
厉谨被彻底架空了待客之道,罪名是“笨手笨脚”,只得裹着浴袍坐到一边,看着商时勖很自然地脱下大衣挂在衣柜里,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微突青筋的修长小臂,低垂着眼睛不慌不忙地泡茶。
厉谨心里有鬼,一见他心就乱跳,奈何想逃逃不得,非得在这坐着,只能看着窗外,却看见游轮离岸越来越远,广播里却没告知,这是动了航线?
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这艘船的轨迹是陆习微亲手制定的,旨在游遍两岸后停留在入海口,等待第二天一早的海平线日出,再回航,绝非往一个绝对看不见日出的方向去。
完了,出事了!
厉谨收回目光,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眼自己,意识到刚才出来的急,只披了件睡袍,正好回去换件方便行动的,“失陪一下。”
商时勖看着他的背影,心说刚才烫到的不是手吗?怎么走路也匆匆忙忙,热水烫到了脚?阿谨倒是没穿袜子,光着的脚一烫就会红,他的脚常年不见光,几乎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冬夜里要泡进热水里,否则会生病,商时勖说他体弱多病,但是阿谨不承认,他认为男人不用在意那些。
“男人也是人。”
商时勖给他洗脚的时候会说,“不过,你恰好是最娇气那一类。”
总会惹得厉谨静静凝视他,或者狠狠给他一个白眼,用湿淋淋的脚踩上他,弄湿他一身干燥的衣裤。
商时勖嘴角的微笑很淡,只是稍纵即逝——不知道阿诺·奥兰治那个畜生要干什么,但是和畜生没道理可讲,方才视线交汇的那一刻,阿诺眯了眯眼,黄灿灿的眼珠子满是戏谑,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商时勖很熟悉那种表情,微微点头示意,阿诺眼里的笑容便陡然变得阴森。
犹如末日的微光照亮布满荆棘的路,两头狭路相逢的狼望着彼此,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敌意,因此决定:要么绕开彼此,割据一方,要么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那就你死我活。
现在的阿谨还不知道阿诺·奥兰治的厉害,夜还漫长,能拖一时是一时,总会想出办法的。
商时勖心不静还不成,心静才能泡好茶,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泡茶,先用热水淋茶具,用茶则将茶叶倒入杯中,添了少量滚烫的热水温润地泡着,等了会儿又把水倒了,再注水,几番折腾,终于是把泡好的茶水倒入两杯盖碗中。
恰好厉谨换了身白衬衫、黑裤子出来,一身轻松的休闲装扮,坐在他面前,叫人错觉的觉得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厉先生”,而是25岁韶华正好的美丽青年。
商时勖静默地收回目光,温声道:“厉先生喝茶,小心烫。”
“谢谢。”厉谨揭开盖,喝茶的讲究不少,什么观茶汤,闻茶香,分三次喝完,那是商时勖要做的事,和他无关,厉谨通通视若无物,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很彬彬有礼地喝掉茶水,厉谨喉咙有点冒热烟,干咳着,“商会长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若是没事就走吧——这句话厉谨在心里念叨着。
商时勖却说:“我想这里有个新媒体项目的投资机会,问你们厉氏需不需要?”
谈公事?弥补资金缺口?这么好的事会落在他头上?倒霉了一辈子的厉谨面上没有太大反应,实则浑身血液沸腾,整顿精神,“你说。”
商时勖好整以暇地调出手机的一份记录,政府要在月牙湾规划一块试验区,医疗领域还是空白,“有家做大数据分析的公司,叫“互思”,他们有意帮忙做垂直方向的需求量供给,医疗相关的餐饮、服务、产能分析都可以做到,如果厉氏有意,我可以为你们牵线,就约在下周吧。”
厉谨耳朵里是血液滚滚而来的循环声音,很嘈杂,但他很激动,他需要这一单为他在厉氏奠定脚步!新官上任三把火,天知道,他空有权力,没有亲信,想从厉仲淮和厉荣逍手里分一杯羹有多么不容易?
上辈子,很惭愧,他签订的第一单很艰辛,来自于阿诺和俞理的双重扶持,听上去做了一单海外生意——修建华人医院,但管理权完全不在厉谨手里,俞理把那家医院变成了他自己的产业。
这次不一样,是实打实的好处!
厉谨猛的抬起眼睛,心里却想,商时勖要拉拢他吗?倒是不至于以权谋私,商时勖前世可是一点好处没给他,尽管这是厉谨要求的,但也足以可见商时勖人品一流,所以……只是个巧合?看他现在名气有一点,想要达成互利共赢的局面?
这样想,厉谨的心理压力小了许多,“商会长,我要怎么感谢你?”
“不用。但还是不要高兴太早,互思的老总很难交流,他们是港商,很重视诚信,也很聪明,这笔生意我找过一些公立医院,都被拒绝了,有资历的私人企业没办法搞定他们的老总,所以一直拖着没有落地,你也要小心为上。”
“没关系,下周我一定赴约,我亲自去见他。”
厉谨很是高兴,但他这个人高兴也就高兴那么一下,太高兴就会得意忘形,反而轻浮了,不好,事情没成之前不要说,也不要太张扬。
商时勖望着他那双凤眼,眼尾像把勾子似的往他心眼儿里勾,又疼又酸又痒,真想再留下来多看看他的笑。
但要是再不走,阿谨就会怀疑他动机不纯了——比如要给点好处费介绍费之类的,想贿赂他的人太多了。
商时勖站起来,瞥了一眼窗外,觉得这船是不是在偏航?
厉谨一口饮尽温茶,也跟着起身,此时此刻只想拥抱他。
要忍吗?
……这么高兴的事,不忍了!
厉谨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商时勖,“谢谢!我来京市这么久,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
商时勖的心脏怦怦撞着肋骨,里面有一头小鹿,要把他的心撞碎,只能勉强压抑着喉咙里呼之欲出的兽,温文尔雅道:“厉先生高兴就好。”
他很欣然地想:我只要你高兴,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厉谨把他送到门口,视线却无法与之交集了,巧的是,商时勖也没有再看他,“我走了,下周见。”
“下周见。”
关上了门,厉谨的心脏跳得很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至少十圈,站在窗子口吹冰凉的海风才冷静下来,他的手指搭在窗沿上,叹息很轻很轻的落下来。
“时勖,是我又欠了你,”厉谨自言自语着,喜悦和酸涩在心口-交杂,“我们这笔账,前生今世,是不是注定要我欠你的?”
不过此时,送走商时勖不过两分钟门就又响了,厉谨去开,按下把手的那一刻他鼻腔一紧,鬼使神差看了眼猫眼儿,向下按的手顿时收了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外头的压手柄的力气逐渐加大,游轮复古的设计十分古板,里外一起用力时只拼谁的力气大,厉谨以前恨欧美人种天生较高的肌肉生长潜力和肌肉纤维类型,现在更恨!阿诺是一天六顿吃蛋白粉长大的吧!
阿诺凭借蛮力挤了进来,眼前的厉谨仍旧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古典的美人脸,从颧骨收下一条窄瘦的凹陷,皮肤在深蓝色江面的映衬下雪白细腻,蓝调的月光十分衬托他的美丽,真是越看越可爱,也越看越可恨!
和骗子不用留情面,阿诺理智告罄,反剪了厉谨的双手按到背后,一条大腿别在他腿中间,整个身体把他压在门板上,制服得他动弹不得,厉谨骗过头去,阿诺微低下头附到他侧颈边,缓慢闻到他耳畔,不怀好意的笑了声,“你还记得你上次骗我的时候怎么说的吗?”
“……”
厉谨本就是诓骗他的,阿诺是疯子,他不能真的把这行为说成是“骗”,阿诺肯定会翻他的旧账。
冷静,冷静,阿诺腿上有绑枪的触感,不能激怒他,而且阿诺会顾及华国法律和他的身份,不会用枪打死他。
既然不会死,厉谨就彻底冷静下来了,他的命可是硬通货,抢手的很,还不能轻易就丢在这艘船上。
厉谨受制于人,嘴上仍是哄着他,“arno,如果我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从今以后都不出现在你眼前,好不好?”
阿诺半阖着眼睛,鼻腔里都是厉谨身上好闻的气味,他很痴迷的闻了几口,猛地睁开眼,笑得有些狰狞,“厉谨,你别跟我装傻!”
阿诺反锁上门,用兜里的领带绑住了厉谨的两只手腕,把人往床边上带,伸手一推,厉谨后背哐一声撞在床板上,阿诺拍拍西装裤坐在转椅上,叠起一条长腿,单手杵着下巴乐不可支地笑了会儿,像堕天后的大天使长又俊美又邪恶,笑够了,他才说:“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你就算记好了,想要我帮你,就一步步勾着我来华国找你,是吗?”
厉谨无心勾一条毒蛇,但也很清楚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干脆抿着嘴唇不说话。
阿诺不求他的回答,阴森森地说;“像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养子我见得多了,不过都是我手中的玩物。”
厉谨定定地看着阿诺灿然的眼睛,静了一瞬,微微笑道:“玩物?”
这结论他头一次听说,倒是比厉家人骂他的兔崽子、小贱货耐听些。
“怎么,你以为你很特别,让我对你网开一面?”阿诺凑近他冰白如雪的面庞,冷冷道:“你喜欢刚从你房里出去那样的男人?”
厉谨倒是不想惹怒他,但憋着气他今晚睡不着觉,正好戏弄这个高傲不逊的黄毛狮子,“总好过喜欢一个连枪都不敢拔的小白脸。”
阿诺果然脸色骤变,厉谨忍俊不禁,他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你不会一直傻乎乎地等着和我睡觉吧?真让我心疼。”
“厉谨!”
“arno,拔枪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阿诺捏着他的下巴,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悲悯,怒火中烧的脑袋骤然清醒下来,他松开手,笑了笑,“我舍不得,只能先奸你,再奸你,绝不会后杀你,两支枪都叫你试试,上了床就知道,咱们俩谁才是小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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