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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记得初见他那日的情景,但却已经忘记上一次见面是何时,也许是数月前我带着赛赛在返回m城的飞船上接受紧急治安检查时似乎瞥见他的身影,还是更早之前在星穹城的战功庆典上隔着人群和他短暂地见过一面。
总之,这不是一个能和我有一丁点交集的人。
我冰冷的手指揪着斗篷,紧张不安地看着他,小声嗫嚅道:“请您吩咐……”
他的目光和声音穿透晦暗的雷暴,冰冰冷冷:“根据星带城市联合安全法案细则,任何注册在星带之城的合法公民,若其精神能力在d级及以下,应该禁止在能量达到f级的超级天气外出,以免成为能量爆炸载体危害治安。”
我心头一惊:“抱歉……距离很近……我有佩戴安全智能环,斗篷也能防止高粒子射线。”
“你没有使用标准防御服。”他语气苛责,脚步定定地朝我走来。并不理会露露的帮我的解围和图加少将的笑问,直直地站在我面前,颀长身形几乎要将我笼罩,字字清锐,“现在,立刻回到你的住所。”
相距很近的距离,身周四处跳跃的雷暴射线突然消失,扰乱耳膜的粒子瞬间退却许远,我觉得身体似乎好受了,但瞬间又意识到他的身形比我高大许多,我似乎弱小得只能平视他肩膀的银星徽章,另一种几乎不能承受的压迫感,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羞愧又浮现出来。
我脚步后退,把头垂得低低的:“是。”
不等我转身往回走,他挡在我面前,先我一步迈动脚步,面色冷峻朝着杂货店走去。
也许纯种人的傲慢和冷漠都如出一辙,但也不妨碍他们居高临下的伸以援手,或者说对弱者天生的怜悯显露某种绅士态度,我只顾埋着头,讪讪地跟在他身后。
距离其实很短,似乎又很漫长,我跟紧他,心里默念着自己的脚步。
八十五,八十六……
“我在奥特姆星系遇见亚当先生的飞舰。”他背对着我,突然出声,声音依旧没有温度,“他当时驾驶私人飞舰在奥特姆星系持续跳跃,舰尾拖着能源块。”
“爸爸?”
我老爸是个爱冒险的家伙,想找他很难——自然人的信仰理念就是绝不承认自己在这个太空毫无意义,也许我们无法胜任绝大部分工作,但总能找到自己的路,老爸最喜欢吹嘘他那精明的中国和犹太人混血血统,发誓总会找到自己的事业,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太空失踪,当星际掮客或者寻找一些有价值的无主物售卖,这是块职业灰色地带,只要不妨碍星际各个政治体,也没有人会拿他怎么样。
“爸爸上个月和我接通了声波通讯。”想到这件事,我不由得开心起来,脚步雀跃,“他说过段时间要回来看我,并且邀请了我母亲和继父,希望大家——”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的放慢,我差点一股脑撞在他后背,又紧急刹住,想他应该没有兴趣听我说这些,生生把后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里。
我的家庭关系相当的和睦——除了父母他俩每次见面都能吵起来,我爸爸可以拍拍我继父的肩膀一起去酒吧喝酒,我妈也总对着我爸的女朋友和颜悦色。
后半段路程,我咬着舌尖闷闷走完,最后在他居高临下的监视下,推开了杂货店的门。
我在室内把斗篷解下,因为雷暴的原因,满脑袋的头发微微飘起来,我的头发很多,发质细软,又是天然弯弯的卷发,不打理或者受影响的时候,会变成软嘭嘭的一团。
应该很丑。
他说过我像朵发育不良的蘑菇,不是养在培养皿漂亮娇贵的液能蘑菇,是那种生长在某个脏兮兮的星球,吸收垃圾矿料的丑陋蘑菇。
我快快伸手抓了抓,把头发拢在手里,瞥见他冷澈的目光一晃而过,纤长睫毛一闪,而后冷淡垂下。
“谢谢您。”我咬着唇,局促道,“您是否需要一杯热茶?或者……”
杂货店很寒酸,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甚至坐的地方也很狭窄,我其实并不在这儿招待他,“还是您……”
“不必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谢谢您,海因曼少将。”我站在他身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感谢他。
他……他也许短暂地顿住了脚步,似乎微微撇过了头,但那好像又是雷暴对我眼睛视线的扰乱,再定睛一看,他挺拔的背影已经融入了外头的雷暴中。
杂货店那一扇小小厚厚又模糊的窗总是隔绝着外面的世界,我站在窗边喝了一杯热茶,伸手擦了擦玻璃,看见对面的露露酒吧的霓虹灯依旧在雷暴中闪烁。
*
我和珀伽索尔·海因曼的相识微不足道。
我的父母属于坚定的自然人派,生下我是他们的使命之一,但在这使命完成之后,他们频繁争吵直至分手,我爸走向了更自由的生活,妈妈带着我辗转在各个星城生活。
我曾在星穹城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安定生活——我妈妈曾是著名的“海因曼夫人的花园”的女仆,我是栖息在花园里的一只小鸟。
海因曼家的前任领主,也许应该称之为海因曼将军,他曾是星际帝国某个星区的军事统帅,最后却不幸牺牲于某场捍卫帝国的荣耀之战中。
年轻的海因曼夫人成为了遗孀,丈夫阵亡后她曾悲痛了很长一段时间,强打起精神后她造访了纯种人生命研究所——海因曼将军曾在研究所里储存了基因标本。
很快,他们的孩子从纯种人培养皿中出生,在婴体成熟之后抱回了家。
智能筛选,这个男孩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当然也有源于培养皿的冷漠天性和傲慢——这句话出自我的父母之口,他们觉得基因链接只是冰冷的程序组合,不管多优秀,那也只是残酷的选择。
海因曼夫人在家中造了一座温室花园,种植了星系里所有能见的奇珍异草和漂亮植物,当然也因此衍生了一些与之相关创意食物和烹饪。
在上级阶层里,这些耗费时间的栽培更像是一种复古艺术的展示和赏析,也是海因曼夫人组织朋友聚会和打发日子的好消遣。
也是因为人工培育的独特风景,在机器人管家之外也增加了别有特色的人工佣仆,我妈妈将花园打理得很好,甚至能为海因曼夫人烹饪外型美观的食物,某些方面,自然人还是拥有纯种人、或者别的生物无法能及的优点。
因为稀有植物的关系,温室花园外罩了防护罩,空气非常纯净,没有杂质和射线,妈妈恳请海因曼夫人允许我进花园,这样我就不需要整日穿厚重的防护衣。
某种程度上讲,我是在这间花园里长大的。
我总是在花园里奔跑,移植偷偷冒芽的杂草或者拾起掉落的花瓣,对着地下探头的虫子啊啊尖叫,或者趁着管家不在偷吃可以食用的果子,大部分时间我睡在花园里,那里总是充盈着花的香气,我不需要进睡眠室,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那时候我乱七八糟(爸爸总是爱称是可爱的棉花糖)的头发里藏着花瓣和绿草,脏兮兮的衣服总是染着洗不干净的颜色,看见什么都眼睛发亮地扑上去。
海因曼夫人有个男孩,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花园,海因曼夫人领着他来花园观赏。
那天我在花园里干活,裙子兜住好多落叶,我捏着裙角,看着他和海因曼夫人走过来,他的五官和海因曼夫人略有相似,却更精致漂亮,非常非常洁净的样子,他和我一样高,穿剪裁优雅的华丽衣服,走路的姿势也是好看的,金色的头发像太阳下发光的花瓣一样柔软,眼睛像叶心汇聚的一颗露珠,但我从没见他笑过,海因曼夫人笑起来很美,他却总是冷淡地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地瞧着花园里的花。
我裙子里的落叶纷纷扬扬撒了一地,沾上他们的衣摆,良好教育使得海因曼夫人未开口苛责我的鲁莽,但他却看见我裙角的泥土,转身吩咐管家送来一身衣服。
一条漂亮的裙子。
海因曼夫人来花园的时候,我需要离开花园,或者藏起来,他们纯种人随着大脑能力强弱会有精神感知力,我捣乱的话会影响他们的兴致。
偶尔我也远远地偷看,很小心地躲在树后面张望,也许他发现过我并侧首轻轻地瞥了我一眼,但却没有任何表示不满的动作。
也许是花园里的生活美好又孤独,我缺乏一些同伴来分享每天的快乐,我将好奇的目光瞄向了他,偶尔我会从花园的角落眺望他——他每天准时和家庭教师在小径上路过,坐在窗口为海因曼夫人弹奏乐器,在室外练习格斗和武器。
在我换上那条裙子,摘下花园里的鲜花走进屋子送给海因曼夫人,我捧起高高的花瓶,脸颊藏在娇艳的鲜花下,偷偷朝他眨眼笑了笑。
我的眼睛是深色的,比我头发的颜色深一点儿。但他灰绿的眼睛很澄透,像干净的冰晶,清清凉凉地瞧了我一眼,而后垂眼,柔软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目光,继续念着手中的书。
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讨厌这个词。
我喜欢他的眼睛,我尝试着离他更近一点,偷偷趴在窗户外看他念书,等他挥动光剑时跳起来鼓掌,在他路过花园时,在显眼处放一朵可以吸食花蜜的鲜花。
他知道的,这些他都知道,他不声不响投来短暂的一瞥。但他依旧没有走向我,像花园里一株干净高傲、迟迟未绽放花蕊的植物。
后来我抱着鲜花走进了他的房间。
也许我太需要一个朋友,也许是他的目光鼓励了我,也许我觉得他会像花园里的每一朵花一样和我交好,我趴在他的书桌前和他说话,撑着下巴说我叫霓娜,你叫什么名字。
“你应该知道。”他压根不看我,声线是男孩特有的冷澈,“我是珀伽索尔·海因曼。”
我缠着他:“妈妈说我的名字是可爱的小女孩,那么,珀伽索尔,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他安静地翻过一页书,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浩瀚无垠的宇宙和缭绕如灯带的星群,那是环绕着星穹城的星带都市,冷冰冰地回答我:“永不坠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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