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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室里正中央的那盏灯亮了起来，在桌子的漆面上反照出一片亮光。
程云舟将死者的照片沿着桌面送到何茂面前。
“何经理，你刚才说认识死者，你再仔细看看，到底认不认识？”
何茂立起身，朝照片上瞅了两下，为难道：“程队长，怎么说呢，要说认识，也不算认识，刚才，刚才我不也是被你们警察给抓了才会这么说的嘛，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公安局。”
程云舟轻拍了下桌子，将何茂整个人给吓回到椅子上。
“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到了这里你竟然还敢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从你走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记录在案，成为案件的证词。”
何茂脸色泛白，额冒虚汗，喉咙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响声。
“好了好了，何经理，我相信你并没有想要欺骗警察的意思。”宋于微让一旁警员给何茂递了一张纸巾和一杯水，接着又道：“但我也相信你确实见过这个人。”
何茂喝了一口水，露出的心虚的笑容：“宋组长，不瞒您说，这个人，其实这个人……”
“不碍事，知道多少说多少，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知道他有个外号叫‘六指阿斌’，据说他左手天生有六根指头，不过后来因为赌博还是什么的，总之，是被人砍掉了多余的那根指头。”
宋于微点头，确认了何茂的这个说法。
尸检的时候在死者左手大拇指处发现一道伤疤，不过从伤痕情况推测，死者被切掉手指的事应该发生在十多年前。
“不过我猜这个‘六指阿斌’应该不是中国人，他每次来无踪去无影，不过我听他提到过坐船什么的，况且他既不会说方言，就连普通话也不是很熟练。”
程云舟继续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六指阿斌’有所接触的？”
“大概一个月前吧，我就偶然碰到过一次，之前都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何茂嗫嚅，抬头看见程云舟直射而来的目光，急忙道：“就，就是在老厂房那里。”
程、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程云舟继续问：“是你将‘六指阿斌’约到老厂房的吗？”
“不不不，不是我，是别人！”
“谁？”
何茂无奈地叹了口气：“是钟秀琪。”
未等程云舟继续问，何茂抢着愤愤不平道：“我早就知道这个婆娘在外面还有男人，那天凑巧就被我撞了个正着！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相信我！我当时也纳闷他是怎么跑到我们厂里来的，但那人绝不是可能走正门。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调监控来看呀。我之前也纳闷儿呢，今晚总是想明白了，那人是借助伸出墙外的树枝进来的。我明天就派人将那棵树给砍了！警官，警官，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事我……”
程云舟用笔点着桌面：“行了。我问你，你撞见‘六指阿斌’的那天你去老厂房里做什么？钟秀琪为什么也会在那里？”
“这……警官，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
宋于微看何茂的样子，已明白了十之八九，于是便道：“你放心，只要不牵扯到案情，警方会对案情以外的所有内容进行保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宋组长，程队长，咱们今晚也算共患难一场，我老何是相信你们的。”何茂说着又看向程云舟：“半年前，钟秀琪不是被她母亲推荐到工厂里的嘛，我本以为她是熟人介绍，还算是可靠，结果没想到她曾在海洋大世纪那里当过荷官！”
听他提到‘海洋大世纪’，众人均为之一震。
海洋大世纪是海城最为著名的综合□□，其影响力可媲美环球影城，每年都会吸引大量游客前来海城旅游打卡，那地方不仅有五星酒店、餐厅、俱乐部、游乐园，甚至经营着海城最大的地下赌场。
在海城警方眼里，海洋大世纪绝对算得上海城最大的灰黑地带。
何茂提起这件事显得颇为忌惮：“记得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我本来是约小琪，咳咳，约钟秀琪出来玩玩，我发誓，我们当时是两相情愿的，我可没有强迫她！可没想到我刚打开铁门就听见她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当时气急了，以为她背着我和厂里的其他男人搞，便也没想太多就冲了上去，哪知道结果……结果，反被那人给狠揍了一顿！我当时就眼冒金星，倒地不起，光是养伤就足足养了一个月，到现在都没好利索。”
说着，何茂将袖子捞起来给众人看伤口。
那伤口足有十厘米长，从深度和疤痕形状来看用的是西瓜刀一类的管制刀具。能公然携带管制刀具的都是些不要命的狠角色，也难怪何茂会被吓成这样。
“你当时没有想过报警？”程云舟暗暗叹了口气。
何茂带了几分哭腔：“我哪里还敢报警，六指阿斌威胁我说敢报警就杀了我全家扔海里喂鱼！你们不知道他可是的和海洋大世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里面的人可得罪不起，万一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那我岂不是……哎，我也是有妻女的人啊，我女儿还在读初中呢。哎，前段时间我是有家不敢回，天天睡办公室里，只敢托人私下找医生治伤，你们瞧瞧，我这究竟是活成什么鬼样子！”
程云舟只在心里冷笑，继续问：“你说你只和六指阿斌见过一次，而且一开始就被打晕了，那后面关于六指阿斌的那些信息你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何茂嘿嘿笑了两声：“我那时候是为了少挨几下打，所以不得不装晕。我迷迷糊糊听见钟秀琪和他说话，也亏那婆娘还算有几分良心，替我说了几句好话，否则我早见阎王了。对了，这么一想，六指阿斌很有可能是被钟秀琪杀的！嘿，有句老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要我说这世上的女人全都是婊子……啊，不不不，我说的哪些女人绝不包括两位，两位警官算不得女人，啊，呸呸，瞧我这张驴嘴，两位警官才是女人中的女人！”
夏青和彭磊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
程云舟眉梢轻挑。
宋于微依旧全程冰脸，肃目以对。
程云舟：“何经理，你说的任何一句指控都要有根据，你说六指阿斌很可能是钟秀琪杀的，这件事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六指阿斌那天去工厂找钟秀琪其实是为了借钱！他在赌场里把钱都输光了，这才想到来找旧相好借钱。我那时候伤得不轻，脑袋又昏又胀，也不知道他们后面是怎么吵的，不过我知道钟秀琪兜里没多少钱，她这些年除了养活自己以外，还要养女儿。”
“对了，我记得那天钟秀琪和六指阿斌提到过，说那个女儿，那个女儿是他的种……”
何茂将眼睛瞪得圆圆的，用小眼神暗暗打量着两人，似乎是想从两人脸上打听点什么。
程云舟轻咳一声，阻止了何茂探究的眼神。
何茂叹了口气，继续道：“六指阿斌这次来找钟秀琪就是想看看孩子，可一说要见孩子，钟秀琪就被吓坏了，也许就是那时候，那时候……”
夏青这边已经迅速调出了关于钟秀琪的资料。
钟秀琪能查到的资料很少，资料显示钟秀琪今年三十四岁，母亲是张梅英，父亲早逝。
钟秀琪从小跟着母亲生活，因为长得漂亮，才上一年高中就被星探相中，辍学去当了服装模特，从那以后开始，钟秀琪就再没有明面上的资料，仿佛这个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不过就在半年前，钟秀琪突然成了南亚湾海鱼加工厂里的一名仓库管理员，想必是张梅英在背后操作的结果。
程云舟将几份资料合在了一起递给宋于微，接着又道：“今晚那个人你认识吗？”
何茂想起今晚的事尚有些惊魂未定：“我刚开始以为是六指阿斌，我还以为他因为钟秀琪的事专门回来杀我的呢，后来到了警局看到警官给我的照片，才知道他原来已经死了。吓得我还以为是‘鬼魂索命’呢！”
“你从哪里听到‘鬼魂索命’的？”
何茂这话本是脱口而出，这下被程云舟突然一问，倒有些茫然。
这话是从哪里听到的呢？何茂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好像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说吧……警官，我可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再多的事情何茂也不知道了。
夏青和彭磊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准备结束这场问询。
就在众人都准备起身离开时，许久未开口的宋于微忽然道：“何经理，关于你和钟秀琪之间事情，你确定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何茂听她这么问，不由多想了一想，有些心虚道：“应该没有吧，这种事情……这种事情我通常都瞒得很紧，绝不可能透出风声的！”
宋于微站了起来：“何经理，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安排司机将你送回去。”
何茂长舒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眉开眼笑：“应该的，应该的，今后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宋组长尽管来找我。”
程云舟跟在后面催促：“别啰嗦，车在外面等着了。”
目送何茂坐车离开，宋于微对众人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今天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转身返回大楼。
夏青和彭磊两人暗自窃喜：“程队长，今晚宋组会睡在楼里帮我们值夜班，我们收拾好就可以回去了。”
“程队？程队长？”夏青见程云舟没反应，笑着解释：“不用担心。你还不了解宋组这人，她刚才那样说的意思就是放我们回去了！”
“喔，我知道。”程云舟往楼里看了看，念头一转，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