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个疑问，扶昭在随白柔桑三人回青瑶宗的时候，目光越发长久地落在马车外那抹倩丽的身影上。
看得大师兄和五师兄的背脊上忍不住竖起白毛汗。
陆离此次是受了苏家家主苏倾悟的委托，要将不听话的苏家小少爷绑回去的。
虽然没有真的用上“绑”，但在苏灵晔哀声恳求让他也随白柔桑他们一起回青瑶宗的时候，陆神医无情冷酷地表示了拒绝，拎着他的耳朵就在半道上同青瑶宗三人道别了。
真真是铁面无私好判官！
没有苏灵晔在场，也就没有人敢当面去刺探敌情，于是宋誉和曲泠然只能一边警惕旁观，一边紧急传信至宗门：「完了完了完了，他今天又直盯盯地看着小师妹看了两个时辰不带眨眼了，天知道他想在小师妹身上打什么主意！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是要完了！」
传信符如雪花一样从外头飞进来，终于，守在青瑶宗上的人也被那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完了完了完了”搞崩了心态。
“咚——咚——咚——！”
青瑶宗上响起紧急集合的钟声，陆北冥手捏一沓传信符，若有所思地在大殿中踱步。刀锋似的剑眉不悦地拧着，薄唇抿出一道凌厉的弧度，任谁见了都得叹一句“好一个冷峻的霸道总裁”！
“什么情况？”梁画椿和梁知楸先一步赶来，看见陆北冥的神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小师妹那边又出什么问题了？”
陆北冥将手中的传信符递给他们，往门外望望：“师尊呢？”
梁知楸面无表情只顾翻看传信符，梁画椿弯起眼睛，笑得不冷不热：“还能在哪儿，小孩子闲不住，想必又下山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去了。”
陆北冥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胡闹。”
“谁胡闹了谁胡闹了？我这不是在这儿嘛！”陆北冥话音刚落，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就反背双手从大殿外飘了进来，“你们这群不孝之徒，竟敢趁为师不在背刺为师，真是大逆不道。”
世外高人的模样，偏偏走路三步一跳，十分没正形。
陆北冥和梁画椿梁知楸冷酷地乜过去。
月泽真人一怵，再维持不住自己的人设，哭唧唧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别罚我认病理标本也别罚我做题！昨天出的两张卷子我都还没做完呢！”
语调充满敢怒不敢言的哀怨。
青瑶宗二、三、四看着老神仙在面前发癫：……没眼看。
“现在没空揪你的错。”梁知楸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接下去说正事：“所以现在能确定宋誉信中说的那个少年就是魔头扶昭吗？”
“宋誉信中用了保守的称呼，想必他和曲泠然还没有完全的把握。”陆北冥答。
梁画椿接过传信符，眉梢一挑：“也不见得是没把握，或许只是拒绝承认罢了。”
“看来要做最坏的打算了。”陆北冥伸手往鼻梁上一推，愣了愣，才想起鼻梁上早已没有那副金丝框眼镜。
陆北冥稍稍眯了眯眼睛。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麻烦。
“不用这么悲观。”从一个高中生突然变成拥有几百年修为的老神仙的梁乐道如今对一切都充满信心，“命运既然选中了我们几个穿越，就不会是要让我们白白牺牲。那些电视剧里的穿越人士哪个没带金手指？我相信集合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一定可以逆天改命，摆脱原定的结局！”
他走过去，一左一右架住陆北冥和梁画椿的肩，鼓励道：“家人们，要相信光！”
“真服了你到了这时候还能盲目乐观。”
虽然对这番中二气息满满的话感到很无语，但被梁乐道一劝，三人惨淡的愁云多少还是被驱散了些。
梁画椿笑叹了声，正色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的修真界也早就不是原剧情中的修真界了。”
他们筹谋多年，尤其陆北冥，早已凭借美容产业建起了他的商业帝国，整个修真界都被这张商业网连在一起。倘若有一天真要出事，各门各派中人为了不断掉产品货源也得出手来帮他们青瑶宗一把。
更何况他与梁知楸这个闷葫芦在原本世界中的隐藏身份都是雇佣兵，这几年互相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但都在暗地里培养了一批顶尖杀手。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也能撑一撑。
原剧情中的青瑶宗连消失都消失得无声无息；
而如今的青瑶宗但凡遭难，必定得让这修真界跟着震动。
这厢青瑶宗内已经着手准备应对，而彼时还在回程中的白柔桑四人也在一片野地里停下来歇脚。
白柔桑跳下马车，跟车厢里的人说道：“你就坐在车里别下来了，我去给你打点水。”说完还贴心地从百宝袋里取了一块软糕给他：“吃吧，在先前那个镇子里买的，还热乎呢。”
扶昭端坐在车里，闻言极细微地抿了抿嘴唇，抬起眼来看着白柔桑脸上温和的笑意。
陆离跟他们分别之前在他脸上敷了药，叮嘱白柔桑说回到青瑶宗前都不用换下来。此刻扶昭的脸被绷带包得和木乃伊一样，倒是也将他的情绪遮掩了大半。
最起码让宋誉和曲泠然觉得他越发深不可测。
扶昭的手指稍稍一曲，随即伸手去接白柔桑递过来的软糕。
意料之外的，白柔桑这次也依旧没探他的脉，只在他接过软糕后又同他浅笑了一下，叮嘱了声“快吃吧”，随即便往小河边走去。
扶昭的试探又一次失败，然而他却并不失落，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低促地笑了一声。
透过车窗，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宋誉和曲泠然看到。
娘诶，他怎么对着一块方糕都能笑得这么阴险可怕？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大师兄和五师兄在心里再次给自己填了一抔土，失魂落魄地朝小河边飘过去。
“小师妹。”
“大师兄，五师兄。”白柔桑转头，被二人苍白的、生无可恋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们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啊。”
宋誉和曲泠然对视一眼，互相鼓了鼓劲，然后一左一右地蹲在了白柔桑身边。
“小师妹，还记得大师兄当初教你的《鉴渣大全》里写了什么内容吗？”宋誉问道，“最应该提防的男人是哪几种类型，你同我说说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白柔桑有些疑惑，但还是一边打着水，一边乖巧地回答了：“一种是‘浪荡子’，也就是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嘴上的话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男子；一种是‘日光男’，就是如同日光一样无差别温暖照耀每一个女子的男子；还有一种是‘凤凰男’，就是那种出身不好但凭借努力获得了较高地位的男子，这种最容易因自卑于自己的过去而产生过剩的自尊，像刺猬一样。”
说话之时，小师妹的眼睫忽闪，眼眸里有身前这条河中相似的粼粼波光，璀璨又美丽。
这么好的小师妹，可不能走了原剧情的老路，再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啊！
宋誉语重心长：“既然小师妹你记得都很清楚，那师兄也就不用多说了。小怪他并非良配，哪怕如今对你有所倾慕，那也是因为他自小都没有遇见过一个姑娘如你一般照顾他。你可千万看清楚了，你们之间差距悬殊，更何况你自小修的又是太上忘情的无情道。”
白柔桑被教育得懵懵的：“啊？大师兄在说什么呀？”
“那个，小师妹。”曲泠然环着膝盖，往白柔桑身边挪了一挪：“你应该没有忘记师兄们以前告诉过你，男人本质上没有一个好东西的吧？”
白柔桑眨巴着眼睛，满脸单纯无辜地看着曲泠然。
曲泠然轻咳了一声，绷起自己“落拓不羁逍遥客”的人设，潇洒地一扬手：“师兄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看我们寻常一个比一个道貌岸然，那是因为我们怕把你带坏，真到了私底下，你都想象不到我们的心思有多脏。”
他将手掌拢在嘴边遮了遮：“我曾经在酒后抢过二十个人的新娘。”
虽然都是从恶霸手中救下了被逼迫的良家少女。
白柔桑惊讶地睁大了眼，无情道的道心闻之都狠狠一震。
没想到，五师兄竟然是这样的禽兽。
宋誉被曲泠然感动得迎风落泪：为了不让小师妹沦陷，他可真是豁出去了。
“你看。”宋誉拿着这个例子强调，“男人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小怪他也是男人，所以他也不是好东西。”
扶昭坐在马车里，听着小河边远远地传来这句话。
如今虽然还不能运用法力，但他的灵感早已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宋誉自认为隔得这么远还特地说得这么小声就不会被第四个人听见，但实则字字句句都砸进了扶昭的耳里。
他玩味地咀嚼着他们的对话。
凤凰男，不是好东西。
有意思。
扶昭重新合上眼睛假寐，只有右手中指一弹，释放出来的那丝魔力“嘭”地在河面上炸出了一朵水花。
宋誉吓一跳，差点被水花溅了满头满脸。
修真界第一美男连忙站起，借着水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和身，确保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他警惕地四顾一圈，最终狐疑地盯了一眼依旧端坐在马车里、脸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小怪”，在曲泠然肩上拉了一把。
“行了。”他对白柔桑道，“师兄们就说到这里，小师妹好好想想我们的话吧。”
说完后就拖着曲泠然离开了。
白柔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神情古怪地来，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神情古怪地离开，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人类的语言竟是如此玄妙。
但她向来是个心中不挂事的，想不明白就不硬想了，专心地往水袋中灌起了水。
河面划过一道水痕，切开了跃金般的浮光。
一尾碧蓝色的锦鲤游到了她跟前，欢快地向她吐了个泡泡。
清透无瑕的颜色，跟宝石一样。白柔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类型的锦鲤。
稀有又漂亮，想必小怪会喜欢。
要向一个人表达善意，送礼物是最简单的方法——大师兄教她的。
白柔桑没犹豫，从河堤上捡了颗鹅卵石化成鱼缸，便将这尾蓝色锦鲤兜了回去。
扶昭听着脚步声渐近，在白柔桑走到车窗外的时候适时睁开眼。
“这条鱼送你。”
白柔桑微笑着，将装了锦鲤的鱼缸捧着递上去。
扶昭垂眼，看着洁白的鱼缸中那尾碧蓝的锦鲤。
兜圈游动的锦鲤抬起鱼眼，对上了“木乃伊”那双流光潋滟的漂亮的眼。
然后——
锦鲤：“啊！”
真的是你，我的主人！
白柔桑和扶昭双双怔住。
鲤鱼都会说人话了？
白柔桑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河边：
又是个妖孽，可再不能沾染上因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北冥：原年轻有为霸道总裁，名下资产数千亿。梁画椿：原顶尖外科医生，隐藏身份——雇佣兵。梁知楸：原知名高校教师，隐藏身份——雇佣兵。原身份只是规规矩矩高中生、普普通通小宅女、唯唯诺诺打工人的梁乐道、宋誉和曲泠然：好好好，能跟这种挂逼坐上同一条船是我们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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