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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孟梨枝醒来第一件事，是走去衣柜边，从里面抱出一个小木匣。
小木匣打开来，里面只有一片月事带了。
春荷正好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姑娘醒了呀。”
孟梨枝很少睡懒觉，每日都是卯时二刻起床，她有一头养得极好的头发，厚密又细软，珠钗未沾，蓬松披散着，很像顶着一头精美的黑色绸缎，凑近了有道好闻的皂角香，看见孟梨枝在看那个小木匣，春荷也探了一眼。
“只有一片了姑娘，你葵水是不是要来了？”春荷是记得孟梨枝每月的葵水时间的，就是这几日了。
孟梨枝点了点头，“得去东城的集市上买些了。”
每次来葵水，她用不惯草木和简易的棉花，得用这种特制的月事带，京都的集市比宜州的集市好买，她每次买便没有囤很多，放久了会生虫。
“没事儿姑娘，我今儿下午就赶牛车去东城给你买，快过来，我给你梳妆。”春荷扬了下唇说。
孟梨枝嗯了声，走去梳妆柜前坐下。
青葱白皙的双手刚浸进盛满温水的水盆里，小冬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孟梨枝说道：“小姐，乔府的人上门来找你，昨日乔府不是走水了吗？那被派来的小厮说，他们家老夫人昨晚受到惊吓，今天瘫在床上下不来床，还发高烧。”
孟梨枝顿了顿。
……
乔家是安排了马车来的，孟梨枝匆匆梳妆完，便让春荷提上药箱，一道出门上了乔家的马车，去往乔府。
乔家的宅子，算是盛京比较大的一座，伫立在护城河右边，隔着一条河水，斜对面是巍峨气派的皇宫。
一早起来，乔誉便听说母亲派人去西城的悬壶斋请那位小神医了，他先没上要去白鹿书院的马车，而是站立于乔府门前，给随身侍从回的是：“我要等那小神医来看祖母了才放心”。
“少爷，您不能再等了，我们府里派去的马车再快，起码需要半个时辰那小神医才能来到，您不能误了上学的时辰啊。”陪着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天彻底大亮了，文贵替乔誉着急起来。
“祖母抱恙，我迟到一次能何妨。”乔誉没所谓道。
话音落下，一辆马车映入视线，车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一同入耳。
“人来了少爷！”文贵说。
马车在乔府门前停下，坐在车辕驾马的小厮先跳下马车，将步梯在马车前放好。
不多时，马车帘子被里面的人掀开，两位女子钻出轿子，其中一个手中提着药箱，另外一个今天身穿的是条浅绿色的百褶裙，上身翡色小衫，微风下衣角和裙角轻轻飘动，让人见她如沐浴春风，清爽宁神。
“三少爷？您今日没去上书院吗？”去把孟梨枝从西城接来的小厮瞧见乔誉，询问道。
“这便要去。”乔誉略略一回。
小厮还要忙着将孟梨枝领去寿安堂，没与乔誉多说了，对孟梨枝道：“孟姑娘，这边走。”
孟梨枝点点头，跟在小厮后面进了乔府的大门。
面是见了，到底没说上话，只得对方相视一眼，用眼神浅浅打了招呼。
“少爷，人已经来了，这位孟姑娘医术高明，老夫人定会没事的，您安心去书院吧。”文贵说。
乔誉收回视线，这才上了门口另一辆马车。
*
孟梨枝到了寿安堂，进到乔家老夫人的房间。
老夫人的状况如那位小厮说的那般，发着高烧，人躺在床上看着很虚弱，四肢有点僵硬。
孟梨枝在床边坐下，给老夫人把了脉，试着喊了对方两声，让对方注意力稍微集中，将对方的眼皮掀开看了看。
乔家几房的夫人都来了，包括两位老夫人的孙媳妇儿，其中一位是不久前刚过门的，还有一些是老夫人未出阁的孙女，女眷们都聚在寿安堂，人数约莫有十来个，一扇绘有山河画的屏风相隔，女眷们守在老夫人寝居的暖阁等候，孟梨枝在内间给老夫人看诊，只有乔家大夫人和她的贴身婢女，以及老夫人的一位贴身婢女陪同。
“母亲，我看那女医，也就跟樱妹妹一般大，年纪那么小，怎么大叔母会喊她来给祖母看诊？”一个身穿翠烟裙的女子出声，心中确实是不解的，乔家是高门大户，京都知名的大夫也有好几位，可是今儿家里请上门的，却是一位年纪还没二十的小女医。
她询问的乔家二房那位夫人还没答她的话，坐在右边的一位浅紫色衣裙的少女先回答了，这位是乔家大房的四姑娘，与乔誉是龙凤胎，她说道：“嫂嫂可别小瞧了她，她是西城有名的神医，我祖母的消渴病，就是她治好的。”
“真的？”听她这么一说，翠烟裙女子心中从不解变为好奇。
如若对方医术真这么高明，又是那般花容月貌，当真是一位奇女子了。
内寝中，孟梨枝看完诊了，侧过头道：“有纸笔吗？”
“自然是有的。”乔家大夫人说，对身旁的婢女道：“小婉，去给孟姑娘拿些纸笔来。”
乔家老夫人的贴身婢女也在床边，她道：“我去拿吧，老太太房中就有纸笔。”
说罢，她绕去屏风外面了。
之后孟梨枝让春荷从药箱拿出针包，她开始给老夫人施针，片刻后，老夫人眼睛没那么浑浊了，从失神中清醒过来，一张口说的话是：“火，好大的火……”
听见动静，乔家四姑娘小跑了过来，“祖母，你醒来了。”
老太太眼珠轱辘转了两下，看着床边的几人，问道：“火灭了没有？”
听声音，确实是神智清醒了，乔四姑娘抓住老太太的手，“灭了的！祖母，放火的那两个家丁，他们是锦国的复衣——”
她话未说完，被站在一旁的乔家大夫人用力拍了一下，声音立马顿住了，回头望她一眼，余光又轻扫孟梨枝一眼，没继续说了，只重复跟老太太道：“祖母，火灭了灭了，早就灭了。”
“你父亲的书房……”乔老夫人几乎是瞪着乔四姑娘看，很紧张什么。
轮到乔四姑娘不知道老太太想问什么，是乔家大夫人走近，在乔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才明显看见乔老太太神情松了下来。
昨夜乔府走水，孟梨枝听街上路上议论过，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锦国复衣使放的火。
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孟梨枝能理解乔家大夫人的避讳，针也施完了，她离开凳子站起来。
“纸笔准备好了吧？我去外边给老太太开药。”孟梨枝说。
乔家大夫人忙问道：“孟姑娘，主君她身体没有大碍吧？”
“无事，她就是受惊了，发烧是并发症，我会给她开点退烧和安神的药，接下来吃药调养身子便可。”孟梨枝说。
“好的，好的。”
孟梨枝便出去了，老太太的婢女已经将纸笔放好在外面的一张圆桌上，孟梨枝走去那坐下。
她瞧了下这屋里的人，好生热闹，十来个人，像凑到这里来开茶话会，见她出来，好几个要涌去屏风里面看老太太，她便开口道：“你们人太多了，都在一个屋里，容易闷，两三个留下来陪老太太就好。”
“……”
女眷们都愣了下，孟梨枝提醒的声音温温柔柔，就是她这个年纪女孩说话的声音，但是她身上除了温柔娴静，还有一种很沉稳的气质，年纪虽小，干的事，说的话，具有信服力，与她一般年纪的小姑娘，没法让人产生这种感觉。
乔家大夫人觉得她提醒的在理，便说了几句，屋里人渐渐只剩下几个人了，孟梨枝也将药方写好了，交予乔家老太太的婢女，说道：“我配的这两副方子都是寻常药材，不用去我的医斋抓药，在附近的小药铺就可以买到，你们就近买药吧。”
“好的孟姑娘。”
*
给乔老夫人看完病，孟梨枝和春荷离开乔府，之前乔府安排去接她们二人的马车还停在乔府门口，原本是打算她给老夫人看诊完，再用马车送她回去的，乔家到底是大户人家，很周到阔绰，但是都到东城来了，孟梨枝想起她想买一些月事带，便拒绝了乔家的好意，离开乔府后，跟春荷一道去了东城最热闹的一条集市。
这里白日什么都卖，各种商铺都在开着，还有好几家酒楼和客栈。
孟梨枝和春荷进了其中一家胭脂铺，月事带这样东西，一般店面大一点的胭脂铺里都有卖，只不过不展示出来，需要客人询问才会拿出来卖。
孟梨枝买了两个月需要用的量，还顺便挑了两盒胭脂水粉，她与春荷刚在柜台处结完账，看见外面百姓似乎都朝一个方向跑，仿佛一下子集市这边少了许多人，百姓们都聚到别的地方去了。
两人从胭脂铺出来时，还差点被一个人撞倒。
“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了？？”春荷抓住一个人询问，很弄不明白。
“砍头啊，而且还是由华安王主持，那些犯人全是锦国的复衣使！！”对方说。
“在，在哪里砍头？”春荷问。
“就在这条街街头！”那人匆匆说完，挣脱开春荷的手便跑了，像是怕去晚了看不到行刑一样。
百姓们平日的生活单调苦闷，难得有什么乐子，素来爱看一些刺激场面，每逢这样的行刑日，大家心中都有一种扭曲的兴奋，会闻风聚到刑场观看杀头。
孟梨枝和春荷没有去看的打算，但是她们买完要买的东西了，离开这条集市回西城，这条街的街头是必经之路。
于是成为了人流中的一员。
“怪不得我们之前来时，街头围了一圈衙门的人。”春荷说着，远远看见街头处，确实立起了一座高台，隐隐约约看见高台之上，跪着好几个犯人。
渐渐走近了，孟梨枝和春荷还看见了华安王的身影。
男人身着一件深色锦缎长袍，坐在行刑台的最中央处，散漫不经地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撑着下颌。
可即便他是这个神态，周身还是散发出一种让人胆颤的寒冰气息。
行刑台下，衙门的人围了一圈，以人为界拉出一条隔界，人墙之外，是人头攒动的百姓，有些胆子大的一个劲地往前挤，想看清楚一点。
“这些探子全是华安王抓的，这几日连抓了好几个，全是锦国派来的复衣使，他们在京都潜藏已久，被华安王一个一个揪出来，有些已经被华安王私下处决了，今早上人头被挂在城门口展示，这种残暴的事情，也只有华安王能做得出来了。”
“闭嘴你，妄议华安王，也不怕华安王也把你抓上去砍头，这如何残暴了？锦国人才是歹毒奸险，派这么多探子到我们京都来，华安王那是送给他们的中秋大礼。”
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什么声音都有。
孟梨枝目光在两个犯人之间来回地看。
这些犯人都跪在地上，身上有粗麻绳捆绑住手脚，身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有他们的名字。
其中一个犯人是女子，头上蒙着黑色头套，也只有她一个犯人蒙着头套。
她身前的牌子上，写着“许嫣如”这三个字。而她身旁的一个男犯人，眉清目秀，如果不是正跪在行刑台上，他的气质更像一个书生。
这个人……那天孟梨枝在华安王府暗牢见过一面，当时对方正被押进牢里……
突然觉得心头犯上一阵恶心，胸口也有些闷，孟梨枝转头想找春荷，跟她说她们走吧，不想在这多留，可是春荷却不知道被挤到哪去了。
手腕忽被人拉住，孟梨枝被对方扯去他身前。
恰在这个时候，行刑台上传来一声高呵：“午时三刻到，问斩！”
孟梨枝浑身抖了一下，脸也发白起来。
眼前是一块硬朗的胸膛，男人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小孟神医，”
“特地来看本王砍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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