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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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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猷虽然已经被高温烧得迷迷糊糊,但是出于多年征战的习惯,仍然警惕性很高。

甫一出山洞,阳光直晒到他的脸上,他眼睛感受到耀目的强光,晕乎乎的睁开了眼。忽见身旁扶着自己的陌生男人,瞬间紧锁了眉头,强行打起了精神问道:“他是谁?”虽然在病着,但是沈猷蹙起的浓眉下一双凤眼仍气势逼人,不由得让猎户打了个寒颤。

何明瑟见他语气不好,怕吓到猎户,解释道:“我刚刚在附近遇到的热心大叔,前面有家客栈,他是过来帮忙带我们过去的!”

“在这荒山野岭,居然有这等好事?”沈猷犹疑着一把推开猎户。

沈猷这一把力道着实不小,猎户壮实的身子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猎户将将站稳,无奈对着何明瑟摇了摇头,不舍的将簪子摊在手上,欲还给她:“姑娘,你兄长这性子,这忙我可帮不了。”

何明瑟上前扶起猎户,怒目朝沈猷使了个眼色,将那簪子硬塞在了猎户的手中。

“大叔,他被烧糊涂了,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

“兄长?”沈猷哼笑了一声,淡淡看了一眼何明瑟。

他从上次何明瑟出城被骗的阴影中还没有走出来,见了谁都觉得像坏人,但是见她坚持,便没再阻止。

只是他丝毫不敢懈怠,强打着精神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路记着去客栈的路。

这客栈位于长江边,是来往湖广四川两地通商的必经之路,虽然地处不毛之地,从此走上许久也见不到半点儿人烟,且周围一入夜常能听到野兽哀嚎,但老板做的就是这胆大偏门的生意。往来商贾,远近几十里只能歇脚于此,就算是比城内宿资贵上不少,倒也不乏客流。

猎户将两人送至客栈外,才心安理得的拿了何明瑟那根簪子走了。

二人别了猎户,见店门口有人正在门口树下拿着扫把在清扫落叶,看穿着像是这店里的掌柜。

何明瑟上前道:“掌柜,可还有客房?我们要住店。”

掌柜却禁着鼻子朝他们摆了摆手道:“二位客官,走吧,今日店里已经没有空房了。”

沈猷此时身子正热得厉害,全身乏力,他背靠在客栈门前的大树上,微微睁开眼睛向客栈内瞧去,只见屋内或坐或站了很多商人打扮的人,但是个个身材精壮,一举手投足也与平常商人有所不同,一看就是练家子。

掌柜指着门内那群人,解释道:“二位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做二位的生意,今日这客栈被这个商队包了。

沈猷烧得这般严重,他们又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到武昌,若是找不到干净的水和食物,病情愈发严重,可如何是好!

何明瑟上前好言跟掌柜商量,“掌柜,我和我兄长去四川经商,返程回武昌经由此地,不料兄长病了。这周围除了您这里,也没有别的可落脚的地方了,我兄长已经两日未进水米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何明瑟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哪怕有柴房,让我兄长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请掌柜帮帮忙。”何明瑟将手上玉镯褪下,递到掌柜手中。

掌柜看了那镯子片刻,却未伸手来接,叹气道:“姑娘,你说的我能理解,但是里面的客人是贵客,来时特意交代过,外人一概不能放进来,我收了银子应下了,如果再让你们进去,我这生意日后怕是没法做了。”

“掌柜,这位兄弟脸上烧得通红,不让他们进来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我让人腾出一间房来,给这位兄弟养病。”

正说话时,客栈后院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男子高额头,脸如满月,脸上笑意盈盈,倒像是个和善的。他身后跟着个二十岁左右的随从,随从鹰眼犀利,冷冷扫了一眼沈猷,见他这般说,正想出言阻止,但见那男子摆了摆手,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二人和沈猷对视了一眼,从他身旁慢慢走过。

这男子气度雍容,说话慢条斯理,看起来并不像经常往返于途中的商人,亦不像常年行军打仗之人,倒是像个养尊处优,知书识礼,教养良好的富家子。

“谢过兄台!”沈猷在男子身后拱手道了一声。

已经走到门口的男子回头朝沈猷微笑点头,未再多回应便撩袍跨入了屋内。

……

这间房在二楼走廊靠近楼梯处,沈猷进了些许水和饭食之后沉沉睡了一觉,到戌时时分,才睁开眼睛。

一觉后,顿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他不习惯躺在床上太久,现在身子已经不发热了,定要下地走动走动。他刚一起身,坐在桌边以手臂支头打着盹的何明瑟听见声音便醒了。

她点燃桌上烛火,倒了一杯水递给沈猷,“沈大人,你感觉怎么样了?可还要用一些饭食?”

“已经大好了,我睡了一整天,现在床让给你,我自己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沈猷接过水杯起身。

“我不累,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何明瑟起身要往门口走去。

“我真的无妨了,你睡吧,我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沈猷拦住了何明瑟,常年行军下来,让他在床上躺上很久,他还真是不太能习惯。

虽然昨日二人在江边独处了一夜,但是那时他们心里都被随时可能夺去性命的恐惧感占领了,甚至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而此时二人同处一室,还是在昏暗的室内,让沈猷有些不知所措,他能看出何明瑟也是不自在的。那日在房顶时所见到的一幕浮现在脑中,让他甚至无法与她正视。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他怕他一个控制不好,让何明瑟发觉他对她早就有了些不可告人的想法,自己刚刚在她心里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会大打折扣,那就得不偿失了。来日方长,他此时要端好他“沈大人”的正义光环,等待她主动靠近。

他这般坚持,何明瑟也并未再拦他。

此处的客栈,就是一个供人歇脚的功用,每日到了这个时辰,白日赶路一天的旅人几乎疲乏不堪,都已经沉沉睡去。

待沈猷出房门时,整个二楼的其他房间都房门紧闭,屋内已经看不到有亮光,也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下了楼,寻到了茅厕,进去小解。

刚刚从茅厕出来,却见月色之下,两个黑衣人翻进了客栈院子。

沈猷屏住呼吸,侧身藏在廊柱之后。只见两个黑衣人身手敏捷,顺着廊柱,片刻便翻上了二楼。

沈猷站在对面的柱后仰头望去,两个黑衣人丝毫没有犹豫便进了二楼最里一间屋子,位置之精准,显然是事先知道此间就是他们要找之人的房间。深夜如此偷偷摸摸前来,不是截人钱财就是要取人性命。

沈猷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是白日受过那男子的好意,而他此时也不想回到房间扰何明瑟的清梦,正好闲着无事。

只犹豫了一刹那,沈猷便屏息抬腿,也跟着攀上了二楼。

最里一间是个套间,两个黑衣人入了屋子径直进了内间,一人放哨,另一人抽出身上的刀在床上乱砍一阵,才发现床上只有一床铺开的被子。

线人的情报应该没有问题,二人相视一眼,又悄悄折返回到了外间。

借着从窗纸筛入屋内的微弱亮光,两人巡视了外间一圈,这才发现有一个人影隐没在屋子的暗黑的角落处,坐在摇椅上闭目沉睡,呼吸声低沉平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一人举刀向前,刚欲挥刀砍下去,却只听身后同伴“啊!”得惨叫了一声,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手臂上一阵剧痛袭来,他绝望的想向后转头看一眼,刚一扭头,人和刀齐齐摔在了地上。

摇椅“咯吱”响了一声,躺在上面的男子已经醒了,他回头看见昏死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忽地从摇椅上站起了身,忽地反应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后怕,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男子望着在一旁动作的沈猷,借着月光勾勒出的轮廓,才将他与白日客栈门口树下那个烧得脸上通红的人联系在一起,“你是白日里病着的那个兄弟?”

沈猷不慌不忙将两个黑衣人绑在了屋内柱子之上,未置可否,只道:“此二人进了屋之后并未搜索财物,而是直接就想要你的性命,你可知道此二人是何人指使?”

男人思索了片刻,摇头叹了一口气:“在下的家中丑事,不说也罢,只是没想到,我出来都不得安生。”

沈猷见他不愿多说,又提醒了一句:“我方才在楼下见二人径直入了你这间屋子,想必这二人对兄台的行踪了如指掌,兄台要多多提防才好。”

男人点了点头,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火,示意沈猷坐到桌边叙话。

他平定了下心绪,对沈猷道:“我家在成都,此次是奉父亲之命去往武昌祭奠故人,兄台途经此处是去往哪里?”

沈猷方才已经盯了他有好一阵,最开始是见他举手投足仪态不凡,不似一般凡夫俗子,但盯着盯着却盯出了端倪。

他腰间别有一块酱色腰牌,牌子只露出一个边角。

或许旁人瞧那牌子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牌子,但这牌子沈猷只看一眼便已经认出,是大鸿宗室的牌子,此人又他说他家在成都,想必是蜀王府上之人。

蜀王如今已经年迈,而眼前之人正值盛年,想必是蜀王的子侄。加之今日有人前来刺杀,眼前人又说是家事,若是猜的没错,应是为了藩王位之争,那眼前之人,必是蜀王世子,而刺杀他之人,应当是他的某位兄弟。

在大鸿朝,为了防止藩王起兵造反,藩王就藩之后其本人与家眷一般不会被允许私自离开封地,即使是自己父母去世,也不能去京中吊丧。那么他此次前来武昌,必定也是隐瞒了身份,乔装成商队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沈猷收回视线:“巧了,我们也是去往武昌。”

男子眼睛一亮:“那不如一道同行,在下李炫,再谢过兄台的救命之恩。”

“在下沈继之,李兄何须言谢,若不是李兄腾出一间房来给我,我现在恐怕要露宿荒野了!今日你我之间,缘分使然。”继之是沈猷的字,沈猷大名在大鸿朝廷人尽皆知,既然此人隐瞒身份不想让外人知道他此行,那沈猷若是暴露身份也是给他徒增压力。

“武昌城经过雍贼的一番洗劫,不知现在城里情况如何了?”果然,他问的事情和普通商人并不同。

沈猷叹了一声,为了证实他的猜测,只把话题往楚王身上引。

“雍贼虽已出了城,但是楚王一家已经尽数被杀。”

楚王和蜀王是兄弟二人,按辈分来说,是当今圣上的叔辈。二人年龄相仿,虽不是同母所生,但在就藩之前,二人感情最好,在年少之时,楚王在危难之际为蜀王挡过一刀,上至庙堂,下至闾阎都一时传为佳话。

沈猷猜测,此次蜀王违背大鸿律法,派世子偷偷前来武昌,必是来给蜀王吊丧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提到楚王的惨死,李炫面露悲恸之色:“先皇和当今圣上都待雍王不薄,没想他这些年来坐大,却想要圣上的江山,乱臣贼子,枉杀无辜,罪当万死!”

沈猷耳力极佳,李炫话还未落音,他便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吹灭了桌上的油灯。

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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