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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启年昨日在正阳大街偶遇上李举子，李举子家的戏班再唱上三天便要回南京了。
此前李举子的祖母半年前病了，李举子专程从金陵请来这戏班给她解闷的，近些日子老太太身体已经大好，家里终日养着一个戏班终究花费不菲，在老太太的强烈要求之下，要将戏班子送回去。
何启年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跟何明瑟说过要带她去李举子家听戏的。
虽然这几日何明瑟看上去已经开怀了很多，但是她每日都憋在家里，难免会胡思乱想，不如带她出门去转转，一来，可以带她结识一下武昌城内的青年才俊，时日一长，可以赵献在她心中淡去；二来，也能在他爹询问起来的时候，说自己做的是正经事，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妹子早啊！”何启年摇着扇子踱步进了后院，何明瑟刚刚推开了窗子想要透透气便见这一身锦衣的翩翩公子哥朝她打招呼，。
“一大早就见你，真是难得。”何明瑟见他过来，开了房门，走到了院中，往常这个时辰何启年还没起床。
何启年打着哈欠，还没太睡醒，“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说要带你去见见世面嘛，今天带你去李举子家听戏，再不去可就听不成了，那戏班子要被送走了。”
何明瑟朝对面槐树后的屋子望了望，虽然沈猷在白日里时常不在，但是看着这个屋子就让她极其压抑。自从她上次出城被沈猷带回来之后，沈猷对她的防备似乎已经要小多了，金葵也不是时常盯着她了，只是在她出门时，还会有人跟着。
赵献和自己已经联络上，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也要再次出城了，若是不想让沈猷起疑，这些天多出去走动走动倒是可以让他放低防备。
“好啊，我这就打扮一下，你等我啊！”何明瑟只犹豫了刹那，便应允了下来。
她转身进了屋子，只留何启年独子坐在院中。他坐在小杌子上，将扇子盖在头顶，后背倚在墙上，闭着眼睛哼唱着《鸣凤记》里的小调儿，悠闲的等着堂妹。
刚刚唱到兴头上，突觉得眼前一亮，竟有人拿起了他脸上的扇子对着他扇了起来，“何二公子，要带着何姑娘去哪儿啊？”
这声音粗狂低沉，一听便让何启年抖了一个激灵。
他睁开眼睛便对上了沈猷那张冷峻的脸，他立即收起一副懒散的模样，浑身都精神了起来，坐直了身板道：“沈大人早啊，带我妹子去听戏，给她解解闷。”
又贴近沈猷耳朵道：“若是有哪个年轻英俊的公子，能让明瑟忘了赵献，那岂不是成就一段佳话，我这个做二哥的，也是功劳一件。”
沈猷听罢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点头表示认可，接着道：“小时候在京师，我娘倒是经常带我去听戏，如今倒是有好些年没听过了。”
沈猷站在他身前，将日光挡住，只一个高大的影子斜斜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又听沈猷说起他也经常去听戏，莫不是这位大忙人也想跟着去？但转念一想，不能够啊，他整日打打杀杀的，又跟着那些富户斗智斗勇，哪有时间跟着他去听戏！
“沈大人公务繁忙，不然可以一起去听听的。”客气一下必不可少，反正他也不会真的跟着去。
“我今日倒是没什么事情，不如同你们一起凑凑热闹。”沈猷将手中扇子递还给他。
何启年哎呦了一声，确认自己没听错后，道：“那感情好啊。”
他站起了身子，“我去听过两回，唱的确实不错，值得一听！”虽然沈猷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压迫之感，让他不大自在，但是对于他要跟去这件事，何启年是不抵触的，能请动沈猷，代表他们二人交好，在众人面前他多有面子啊！
“沈大人也一道去？”何明瑟今日一袭丁香色衣裳，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两弯眉毛也似精心描画过，袅娜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天光洒在她脸上，仿若在她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耀眼光芒，让沈猷挪不开眼。
沈猷挺了挺身子，勾着嘴角直直看着她，片刻，才觉得有失礼数，他正了正神色道：“好久没听戏了，今日刚好碰上了，不想错过了。”
何明瑟本以为她出了门会被门口的守卫拦下询问两句，一两个守卫跟着去便罢了，没想到沈猷今日有雅兴要亲自跟着他们。
虽然这些日子，沈猷对她不似他刚来时那般凶神恶煞，她见了他也不再没好气，但是他在眼前晃还是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谁愿意和让自己这般不自在的人在一起呢。
早知道沈猷要去，她就不去了，无奈已经答应了下来，现在反悔又不好解释，更让沈猷会对她有所防备。
她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的道了一声：“确实难得。”
沈猷干笑了一声，不知道她说他会去看戏难得还是说他今日有空难得。
何启年备了马车，先请沈猷上了车。何启年和何明瑟两兄妹紧随其后，上了车之后，二人似心有灵犀一般，都没挨着沈猷坐，并排坐到了另一侧。虽说沈猷双手放于膝盖之上，坐的一丝不苟，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让俩人感觉不自在。
何家这辆马车平日里几乎都是何启年出门玩乐时所用，内部并不宽敞，往日只坐他一个人，也足够用了。今日车里突然塞了三个人，沈猷又腿长手长，他也不知将腿收回去迁就车里其他人，本就狭小的马车空间显得更加局促了。
何明瑟直腰收了收腿，侧过身子坐着，避免和沈猷面对面尴尬，撩开身后的车帘只向外望着沿路上的街景。
武昌城内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状态，全然不似沈猷刚进城那日她所见到的。
此时路旁的铺子大多重新开张了，一路上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也有不少，还看到了正阳大街上有一伙儿表演杂耍的，好多小孩在围着看，很是热闹的样子。
何启年兴许也是觉得和沈猷面对面坐着有些不适，亦是伸头过来跟着何明瑟一起朝外面瞧，三人就这么别扭的坐着，好不容易熬到了李举子家。
戏班子是李举子家花了重金从金陵戏行远道请来的，唱、念、做、打皆属上乘，刚来没多久名声便在武昌城内的富家之中传了开来，大家争相来李举子家听戏。近几日又听闻戏班要被送走了，每日登门之人有增无减，势有将李举子家门槛踏平之势。
今日戏台之下，有不下二十人，三人到时，靠近戏台的座位已经被坐满，他们只捡到后面两排的座位，何明瑟和何启年先落座，沈猷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一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
戏演到中间部分，李举子进了院，见了何启年，忙过来招呼，发现同何启年一道来的居然还有来过他家催过饷的沈大人，更是觉得面上有光，愈加热情，一点儿不敢怠慢，忙前忙后给沈猷递茶，拿果品，对他嘘寒问暖，引得本在前面聚精会神看戏的公子、姑娘、老爷们齐齐回头望看热闹一般的看向沈猷，一时间台上的戏倒显得没那么有趣了。
沈猷只接了茶，便示意李举子去忙自己的事情。
不料李举子刚走，一个身形肥硕的老头越过何家兄妹二人，一屁股坐在了沈猷的身边，两道淡淡的眉毛不似平日里那样翘得老高，面上堆满了笑容，竟是城东刘老爷。
何明瑟和何启年二人坐在沈猷身前专心听戏，只听得中气十足的刘老爷跟沈猷寒暄了几句，便支支吾吾的说道：“沈大人，自打上次的事情，小老儿这心里甚是过意不去……也不敢冒昧去拜访大人……本想让何二老爷给您带句话的，想想又觉得不妥，怕大人觉得小老儿没有诚意。幸好今日有机会在此见到大人……小老儿想冒昧问一句，那日的美女是否不合大人的心意？”
沈猷垂眼瞥了刘老爷一眼，心道这老头儿为何如此不会择时机，在这里说的是什么话，即使他没做什么反倒让人疑心了去。他冷着脸不欲回答他的话，眼神继续投向台上咿呀的伶人。
刘老爷许是极其想弥补那日之过失，此时倒是愈发没了眼色，又说道：“大人若是不满意，小老儿这几日倒是还物色到了两位，姿色、身段比那日的女子更胜一筹，年纪只有十四五，纯情得很，肯定让大人满意，不知大人何时有空，我派人去接你到我的园子里小聚？要么将俩人送至何府大人屋里？”
刘老爷虽觉得自己已经竭尽所能的压低了声音，但是他年纪长，耳朵背，说话音量并不算低。
饶是台上咿咿呀呀，这番话还是悉数落进了前排何家兄妹的耳朵中。何明瑟和何启年对视了一眼，二人没忍住又鬼使神差般齐齐向后看了沈猷一眼，只见沈猷皱着眉毛，额前的头发微微炸起，似是忍耐了很久。
见二人回头看他，脸上唰的一沉，怒目回看了两人一眼，压着怒气只对身边的刘老爷说了一声：“刘老爷，跟我出来！”
二人立即将头转了回来，见沈猷和刘老爷起身出去，何启年啧啧了两声低头跟何明瑟道：“没想到，沈大人还好这一口呢！”
眼看台上的戏近尾声，忽听沈猷在二人耳旁说道：“严世蕃已经被斩了，戏马上结束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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