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曾渔眉头微皱没答话,谢子丹又道:“昨日午前府衙放榜,愚兄没看到贤弟的身影,到客栈一问,贤弟竟独自先走了,愚兄起先以为贤弟高中了,所以才急急赶回家报喜,但榜上明明没有贤弟的大名啊。”
若依曾渔往日的性子,被谢子丹这般当面讥讽,早已不知羞愤成什么样了,而谢子丹就是要看曾渔满面羞惭的样子,那真如夏日饮冰一般爽快啊,不料曾渔并不羞恼,只是道:“谢兄何必取笑,科举艰难,多少饱学之士困于场屋,遑论区区在下。”
谢子丹讶然,仿佛一脚踩了个空差点跌一跤,但同时也愤怒起来,心想:“昔日狂言二十岁前补生员是你,如今落榜了说科举艰难也是你,道理由着你说是吧。”冷笑道:“贤弟既然如此淡泊,昨夜为何大闹博山能仁寺?”
曾渔两道黑眉挑了挑,沉住气问:“谢兄听到了一些什么?”
谢子丹讥笑道:“博山村民救下了本县神童,怎能不大肆宣扬,这是美谈啊,若传到宗师耳边,宗师说不定会大发慈悲让你进县学走一遭,哈哈。”
曾渔脸色沉下来,谢子丹太过分了,谁无年少轻狂时,说几句大话又如何,而且心高气傲的曾渔落榜之后已经羞愧得差点送命,谢子丹作为姻亲,却还要这般当面嘲讽,这简直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小奚僮四喜担心地看着曾渔,生怕少爷承受不住谢子丹的冷嘲热讽,少爷好强、要面子,这回落榜痛苦至极,昨夜就差点寻了短见,这个谢子丹却还要这样落井下石,真可恶啊。
“我家少爷昨夜在能仁寺投宿,能仁寺那破房子突然砸下根木头,把少爷脖子砸伤了,谢六公子,你家是开生药铺的,有没有什么好的伤药?”
四喜颇为机灵,知道为少爷掩饰。
谢子丹放声大笑,瞅着曾渔颈间紫痕,讥讽道:“木头砸的,什么样的木头能把人脖子砸成这样?若说是骑在驴背上突然栽下来,恰好被缰绳勒住脖子,这还比较可信,四喜,你这傻小子,撒谎都不会啊。”说话时,两眼一直斜睨着曾渔,满是嘲弄戏谑之意。
这嘴脸可憎啊,曾渔很想一巴掌抽过去,他伯父撼龙先生除了会风水术外,还精通剑术,江西堪舆师为谋生走遍大明两京十三省,不会几下散手如何防身,曾渔自幼是作为堪舆师被培养的,八岁开始修习八段锦导引法,九岁开始练剑,虽然最近两年因为求功名心切而荒废了武艺,但对付谢子丹和两个轿夫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打伤了谢子丹又该如何收场呢,毕竟是生活在人间,不是乱世三国更不是玄幻异界,杀伐果断、快意恩仇固然痛快,但要考虑到后果,他还有寡母幼妹要他照顾,目前他无钱无势,不忍又能如何,问:“谢兄,我与你有仇?”
谢子丹一愣,随即笑道:“你我是姻亲,哪里有什么仇,愚兄这不是关心你的伤势嘛,这样吧,你随我到我家药铺,我让人给你诊治诊治,如何?”心想:“曾渔在本县薄有虚名,所以这个丑要让他出大,让县城的人看看当年的神童现在这副寻死觅活的丑态。”
曾渔岂不知谢子丹的心思,道:“不必了,渡船过来了,告辞。”拱拱手,迈步走向河边。
谢子丹大为不爽,曾渔落榜了竟还这么神气活现,不是应该满面羞愧、俯首无语的吗,就又跟过来道:“贤弟慢走,我方才遇到蒋元瑞蒋兄,蒋元瑞这次取在第三十九名,我们东岩书院这次只有他和吴春泽二人进学,蒋兄要在县城三江酒家宴请东岩书院诸位同学,特意叮嘱我赶来请你务必赴宴,哈哈,蒋兄对九鲤贤弟依然很看重啊,贤弟请看,蒋兄来了。”
远远的蒋元瑞乘着篮舆过来了,渡船这时已经靠岸,四喜不想九鲤少爷被这些人冷嘲热讽,赶忙牵上黑驴,说道:“少爷,船来了,我们渡河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家了。”
曾渔要走,谢子丹当然不能硬拽住,当下大声道:“蒋兄,蒋兄,曾九鲤在此。”又对曾渔笑道:“蒋兄已到,贤弟何至于退避三舍呢。”
那边蒋元瑞已经听到谢子丹的叫喊,坐在篮舆里就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高声道:“九鲤小友,身体无大碍吧?请到三江酒楼小饮两杯如何,愚兄这次进了学,以后就不会再到东岩读书了,我们同学一场,理应欢聚痛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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