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梅是上个月来到龙岗县城工作的。
自从肖成磊回了农田后,她也就跟着一起退了学,回了乡下务农,每天扎根在肥料与黑土地之间,成为了千千万万农民子弟中的一员。
当初肖成磊成为钢厂装卸工时,笑得有多开心,三个月后,钢厂用工缩减时,他就有多狼狈。
田姨婆当时很气愤,以为是钢厂恶意开除了孙子,还带着陈玉茹一起去厂里闹过事儿,一问才知道,人家只是缺人手建新厂,压根就没有多余的工人资格,从头到尾都是肖成磊一厢情愿的结果。
就一临时工,根本就没编制。
田姨婆听完,当场就昏了过去。
她在城里养老的美梦也一去不回。
事后,田姨婆就病了,原本比牛还硬朗的身子骨一下就被肖成磊气得瘫了下去。
一个资深劳动力倒下,同时肖成磊也失去了劳动收入,陈玉茹没有能力继续供女儿在县城读书,只能替肖雅梅办理了退学手续,让她和哥哥一起加入生产大队务农。
肖成磊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天都惦记着他在厂里是多么风光,心思根本就没踏实下来。
田里的活,有他没他,基本上没差别。
肖成磊倒不是怕苦怕累。
——他就是想争面子。
从前他在公社学校时多威风啊?拿着姨父黎志兴和姨妈肖蓉的名号,暗地里享受了多少附庸,脸上有光,心里也舒服。
在钢厂做装卸工人时也是这样。虽然身体很辛苦,但和那群回乡下种田的同学们一对比,肖成磊就觉得他好像高人一等了,不一样了,变成拿工资的城里人了,有铁饭碗了,不再需要在田里起早贪黑,一年三季地往死里忙活了。
所以,当他收到钢厂的遣散通知时,整个人是完全受不了的。
可是没办法,他求过主任,也求过当时选中他去帮忙的曾老师,别人却都不搭理他,还拿种田光荣论那一套来给他做思想工作,让他像千万知青同志一样,去建设去劳作去扎根。
他没扎下来。
他在地里混吃混喝,就等着哪天钢厂再次扩大规模,他能凭借着三个月的装卸经验,再次成为铁饭碗中的一员。
这一等,就是近十年。
肖家的另一位,陈玉茹,是个懒散本性。
田姨婆病倒后,这个家再也没有人压得住她了,多年媳妇儿熬成婆,她就此装起了威风,挑粪施肥割草这些事统统不干了,全部甩给了肖雅梅。
此外,陈玉茹像是等待了许久似的,对病床上躺着的田姨婆也渐渐露出本性。
从最初的好饭好药喂着,慢慢就变成了爱答不理——身子不擦了,衣物也不帮田姨婆换了,任凭她拉撒,等到实在受不了时才臭着脸施舍着换一次。很快,田姨婆浑身就起了红疹。
陈玉茹也不给她换。
她就看着老太婆在床上疼痒得嗷嗷叫,不管不顾,不闻不问,该干嘛干嘛。
不仅如此,她还当着田姨婆清醒时,把老太太私藏多年的银手镯用狠劲儿取了下来,戴到了自己手上,根本不顾床上老太太猩红狰狞的双眼。
再后来,田姨婆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了。
有时候,她像个几岁小孩似的,眼神空洞又稚嫩,嘴边流着一滩口水,咿咿呀呀地喊着:“二姐,三哥,我饿,饿。”
有时,她又像是回到了儿子死去的时候,失心疯般扯着嗓子哭吼:“我的儿啊!你走以后,娘该怎么活啊!儿啊!”
还有时,她像个精神分裂患者,前一秒还在咬牙切齿地说,“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不就没这些事儿了,你怎么还不死”,下一秒,她就像看见了什么恐怖鬼魂似的,缩在墙角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饿久了,我想吃饱饭,想要你爸妈供我养老……”
这样疯疯癫癫了几个月后,她就稀里糊涂地走了——走在一个大雪前的深夜里,第二天才发现没了气。
陈玉茹不想花钱给她做法事。
匆匆火化后,她去城里找到肖蓉,想让她为小时候的养育之恩买单,把田姨婆的身后事全部算在了肖蓉身上,张口就要两百元。
肖蓉没理她。
一分钱没给。
陈玉茹又开始发癫,去学校闹,去商业街闹,去家属院闹,逢人就说肖蓉是不孝女,一口一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街坊邻居的眼睛是雪亮的。
除了几个不辨是非的市民外,压根就没人搭理陈玉茹,还说她这样对待婆婆,人在做,天在看,小心遇上报应。
肖蓉更是彻底提防起来。
她连堵人都找不到方向。
无奈,敲诈不成功,陈玉茹只能让儿子肖成磊把奶奶埋在了田后面的祖坟地里,挨着家里早亡的两个男人,但却没给田姨婆做牌位,立了根木条,就算是告慰亡灵了。
田姨婆死后,母子俩很快把她身前扣扣搜搜一辈子攒下的几十块钱全部花光了,剩余的几个不值钱首饰也统统拿去换了票。
这笔遗产似乎已经被他们计划了许久。
陈玉茹买了好几条新裙子,肖成磊买了两条城里小伙最爱穿的商品喇叭裤,两人还专门进城里吃了一顿卤肉拼盘和大酱骨,回来后就大手一甩,把田里最重的活都扔给了肖雅梅。
肖雅梅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长大。
小时候那几年养尊处优的县城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有时候,肖雅梅躺在堆满柴火的炕上,梦到在家属院生活的日子,都会以为这只是她做过的一场梦。
她成为了一位农民。
常年的农活让她皮肤晒得粗糙,但她同时也变得更加强壮,胳膊、肩膀、腰腹肌肉都是实打实的,全是体力活训练出来的。
她也很幸运。
多年来,在家里另外两个劳动力懒散磨洋工的情况下,肖雅梅愣是凭借着她的那股韧劲,把家里的田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收成虽然不是乡里的第一名,但家家户户都知道,肖家那个女儿,比她那不靠谱的哥哥要能抗事儿。
很快,她就在乡下大队名声响亮起来。
适逢上个月县城公社多出了一个用工需求,是商业街那家偏僻百货铺子里的售货员,但因为工资低柜台小,名额就给了周边几个大队。
大队长这才找到了机会,推荐雅梅这个有初中文凭的姑娘去县城工作,称她有文化,肯干事,踏实又靠谱,能去给他们生产队争点脸面。
由此,时隔多年,雅梅再次回了龙岗县。
但她却没有去拜访过曾经养育过自己几年的姨父姨妈,而是选择继续住在乡下老宅——当然,她把工资和配给票据看得极牢,生怕被母亲和哥哥偷了去。
肖雅梅在最深处的柜台工作。
她卖的是文具。几年前,这个岗位曾经也抢手过,但在商业街新开了一间文具铺后,柜台的生意就被抢过去了。
肖雅梅站在柜台后面,看着远处窗户外飘着的小雨,叹了口气。
本来她的柜台就没什么人光临,现在下了雨,就更没什么人愿意绕道过来了。
离她最近的柜台是卖针头线脑的,今天已经招待了十几个顾客,趁着现在没顾客,售货小姐现在正和旁边烟酒柜台的同事偷闲聊天呢。
她们瞧了眼阴暗角落处的肖雅梅,脸上揶揄的表情藏都懒得藏。
——乡下来的懂什么百货啊?他们那儿的供销社都还没有我们这儿一个柜台大。
——她以前是乡下种田的啊?怪不得我说她皮肤怎么有点显老。
——是啊!那个位置工资低,不然怎么轮得到周围的大队推荐?
——她运气真好,这不得嫁到城里来?
——肯定的呀,闻过咱们城里的味道,怎么可能还愿意回去干地里的活?就是不知道哪家男同志家里愿意娶一个乡下媳妇儿咯~
她们议论的声音不小,肖雅梅听得清清楚楚,脸上却还是维持着淡定从容的表情。
这些人小看了她的脾性,以为靠着这些不痛不痒的言语就能刺激她哭着跑回家。
——怎么可能?
肖雅梅灵魂深处的野心正在膨胀,她要拼尽一切往上爬,她要抓着千载难逢的机遇留在这里。
“同志,钢笔有吗?”
忽然,商店走进一位国字脸的寸头小伙。
门口的售货员指了指深处:“您好,钢笔的话,在那边的文具柜台。”
曾鸿望瞧了一眼,心里有了数。
他没有感谢刚才替自己指路的售货员,高昂着下巴,一顿一顿地往前走,打量着周围,缓缓来到了肖雅梅的柜台。
肖雅梅从他进门时,就观察了他许久。
这人虽然个子不算高,像他哥哥似的留着小啤酒肚,但是身上穿着的都是上好的商品货,有些甚至连龙岗最大的供销社都没有供应。
加上他腰带上的上海牌印章,手腕上看不出牌子但是做工精细的腕表……
肖雅梅立即切换成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笑容,甜美又乖巧,像是她记忆里其他人的模样。
另外两个柜台的售货员看到她那副讨好客人的表情,有些不屑。她们在这里工作这么久,从来都是让客人吃瘪,怎么可能刻意堆笑?
肖雅梅不在乎。
她瞳孔亮了起来,嘴上的笑意又软了几分。
她心里清楚——机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存稿裸奔,昨天跨年就多发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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