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玻璃在地上磨碎的擦擦声与细碎的脚步声、喧闹的嬉笑声、楼下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黎今颖愣住了。
她大脑宕机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在那一瞬间,她浑身寒毛直竖。
平时,她生活在黎家和睦的家庭氛围里,每天好吃好喝好玩的轮着来,她都快忘记了隔壁家敏感到不能再敏感的身份。
“干嘛呢!大过年的,你们想做什么啊?无法无天了是吧,法律是做什么用的……”
很快,楼下传来一阵呵斥的男声。
来者声音洪亮,咬字标准,并且随着呼呼的风声逐渐飘远,听得出来是在追着那群闹事的人骂。
肖蓉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回头安抚黎今颖:“颖颖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黎今颖摇摇头,懂事回答:“没!”
肖蓉松了一口气,温柔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好,妈妈去看看隔壁怎么回事……你呆在屋里不要到处走,万一碰上坏人很危险的!知道了吗?”
黎今颖明白她在说什么,再次点脑袋。
肖蓉棉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走出了家门。
黎今颖看了看窗外飘着的小雪,实在放心不下,决定把衣服给肖蓉送过去。
她刚垫着脚打开大门的门闩,一推门就见到一个男人从楼道快步走过来,似乎是朝着隔壁家的方向而去。
黎今颖吓坏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冲过去保护肖蓉,一边抱着衣服跑,一边大喊道:“妈妈!坏人来了!快跑!”
肖蓉被她一提醒猛地一回头。
对上同样扭过脑袋去看后边的王医生。
王医生:也没人啊!?不是都走了吗?
三人沉默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黎今颖是把上楼的王医生当成刚才滋事的人了。
“今颖!看来你病好了很多嘛!”,王医生走近,寒暄两句后就跟肖蓉一起关注隔壁的情况,“婉笙?聂同志?你们没事吧?”
肖蓉也跟着问:“婉笙?还好吗?”
黎今颖想要走近看时,却被肖蓉制止:“颖颖别过来!这里全是玻璃渣,一会儿受伤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底。
两厘米厚,也不至于被扎坏吧!
黎今颖很无奈,她现在是被肖蓉捧在手里的洋娃娃,压根就别想与危险的事务沾上半点关系。
走廊外,肖蓉小心翼翼地从玻璃渣较少的位置踩到隔壁正门口,她正准备敲门时,忽然木门从内部被人打开了。
聂浚北刷白着脸走出门。
他一看见门口的三人,颤巍巍开口:“……肖老师,王医生,救救我妈妈!她咳出血了……”
门外三人:?!
肖蓉和王医生对视一眼,也不顾上门口的碎玻璃渣了,赶紧踩着进了门。
临到要走进隔壁客厅时,肖蓉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走廊徘徊的女儿——她知道黎今颖对照顾了自己一个月的胡婉笙是有些感情的。
最终,肖蓉叹了口气。
她沿着原路回到走廊,一只手牵着女儿,一只手把门给关上,又重复了一遍进门时的小心翼翼。
黎今颖刚一进隔壁家门,还没来得及和肖蓉说上话,她的这位热心肠母亲就已经拿着扫帚去扫门口的碎渣子了。
她回过头,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
自从胡婉笙病倒,黎今颖就再也没机会来过隔壁。她一个人站在客厅的木桌子旁,往卧室的方向瞧了一眼。
胡婉笙正趴在床边上,抱着搪瓷盆在咳嗽,咳两下就抬起脸来张着嘴大口呼吸,仿佛不喘着一口气,她下一秒就会昏死过去一般。
此外,她的头发和脸颊上浸着密密麻麻的细汗,脸色也比在省城时差了不少,看不见一丝血色,病情正在极速恶化。
聂涛就坐在她旁边,一边帮胡婉笙顺气拍背,一边和王医生说话:“她今天原本只是高烧,刚才受了那群狗崽子的惊吓,醒来就开始咳血,肯定是动了气,王医生,她……我……”
王医生探了探胡婉笙的额头,烫得他下意识缩了下手:“不行啊,得送医院了!肺炎恶化不是小事,得输液啊……”
聂涛点点头,作势就要把妻子给背起来。
这时,胡婉笙忽然虚弱地出声:“我不去医院,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婉笙!”,聂涛已经急得快哭了。
他这些年做过九死一生的前线通讯员,也曾拿着刺刀和敌人拼过命,但没有哪一刻,能让他像现在这般恐惧、害怕。
“你别这样,活下来……我没关系的,你不要担心拖累我,不要放弃治疗!”
胡婉笙把头扭过去,强忍着痛苦,也不愿配合两人提出的建议。
聂涛就在一旁劝说,语气尽是哭腔。
王医生也站床头柜边上,看见昔日的同事命悬一线,还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救救她。
黎今颖站在门口,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别过头,看见同样站在门口的聂浚北。
小男孩一脸煞白,朝着卧室的方向望着,紧抿着双唇,手心捏着拳头。
眼里没有眼泪,只有深浅不一的红血丝。
从前在picu规培的那段日子,黎今颖见了太多这样的画面。送进他们这个监护室的患者,大多是休克的、器官衰竭的、重大创伤的。
家长在病房的一侧哭着签病危通知书,孩子在里面插着呼吸机与鼻饲管,一墙玻璃把他们隔开,屋外是哀恸哭嚎,屋内是即将步入死亡的气息。
黎今颖印象最深的,是一个12岁不到的小女孩,她的肺纤维化已经快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主治医师建议用人工肺先维持生命,或许能等到肺移植。
小女孩听完后,小声问了一句要多少钱。
主治医师没有告诉她,转头将女孩的父母带到玻璃墙外,给出数字:开机器五万,往后是一天一万。
父母最终还是决定开,将房子车子全部抵押,打电话找亲戚朋友们借到了开机器的钱,又四处奔走筹资期望能筹到之后两三个月的机器费。
当晚,主治就给小女孩用上了人工肺。
等到一天后,黎今颖和规培导师去监测她的生命体征时,女孩强行要求她们提供空白写字板,黎今颖还以为她有什么话想和爸爸妈妈说,慌忙跑出去找隔壁icu的同事借了一个。
她却没想到,女孩费了接近十分钟,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文字是:太贵了,我不治了。
她不知道女孩从何得知了价格。
她也很难想象,究竟会在什么情况下,半只脚踏入死亡的病患才会说出这句话。
直到后来她进入附属医院,偶尔路过儿科时,看见那些躺在病床的小孩,黎今颖脑海里还会浮现起当时小女孩睁大的双眼,以及那个异常坚定的眼神。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黎今颖看着床上的胡婉笙,正如她当年看见的那位小病患——面色惨然,一心求死。
她放弃了。
就在黎今颖还沉浸在胡婉笙或许就要消逝在这个冬日的哀痛中时,身旁的聂浚北忽然动了。
他走到胡婉笙床前,顾不得还有外人在,直言道:“你以为你死了,我们的日子就能好过吗?不会的,这些人不会在意我是谁,我爸是谁,我妈是谁,他们只想泄愤!你在,或者不在,都不重要,造-反派有的是理由。”
胡婉笙默默看着儿子,沉默了许久。
她因为重病而瘦了不少,脸上的肉缩了一层又一层,眉骨和眼眶显得尤其突出,早已没了最初黎今颖见到她时的惊天美貌。
聂浚北说完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要把即将浮出的眼泪咽下去。
他见胡婉笙没有反驳,又握住母亲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地说:“你教我的,不能逃避问题,这一次不逃避,行吗?”
屋内,火炉发出木头燃烧的滋滋声。
肖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扫完了地,来到了黎今颖身边,母女俩听完聂浚北说的话,竟一同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短暂的沉默过后,胡婉笙最终还是松口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努力用另一只手盖住聂浚北,微微使了些劲,似乎在说:“好。”
然后就是一阵收拾。
王医生先一步离开,去卫生院提前打招呼,准备输液用的抗生素、退烧药、止痛药等等。
聂涛则是背着胡婉笙,他个头高,轻轻松松就能稳稳驮住妻子,手肘处还垮了一个简单收拾的住院用包裹。
聂浚北在身后给母亲披上羊毛大衣,又搭了一层厚围巾,顺便盖住头顶和耳朵。
出发时,他在身后举着伞,聂涛在前面一步一步踏。父子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一阵鞭炮声与烟花声里,赶着雪路把胡婉笙安全送到了卫生院。
肖蓉和黎今颖留在了家属院。
她们帮忙把砸坏的木窗堵上,用了一层又一层的旧报纸糊在风口,最后还从自己家里带了几幅厚板纸的年画、福字、财神爷。
哪儿还顾得上好不好看,不漏风就行了。
现在正过着年,没有师傅有空来修,也只能先这么糊弄着,等过完年后再找机会。
黎今颖搞定完一切后,跟在肖蓉身后回家。
临到半只脚已经踏入自家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隔壁被敲烂的玻璃,心中并不乐观。
——这还只是刚开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分不写太多,这几章我拉拉速度~进展会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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