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白琅的监督下,祁纠不得不往虎口贴了个创可贴,并换了秋裤。
裤子脱到一半,祁纠忽然觉得不对,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祁纠啪地按住裤腰带,“转过去。”
叶白琅把玩着拐杖,偏了偏头,懒洋洋掀了下眼皮,神情又泛上阴郁。
祁纠管他阴郁不阴郁,拎着裤子蹦过去,按着这狼崽子的脑袋,不由分说往后拧:“快,非礼勿视。”
叶白琅被他拧得踉跄两步,扶着墙站稳:“凭什么,我不能看?”
当初在名义上,闻栈和他好歹也在一起过四年。
叶白琅没让闻栈碰过,是因为他看不起这个满肚子吃喝玩乐的草包——他的运气不错,闻栈对他恰好也没兴趣。闻栈是上面的那个不假,但没那种奇怪的癖好,只喜欢乖乖软软的小受,没兴趣玩一个残废。
叶白琅撑着拐杖,单手扶着墙面,瞳光深了深,不自觉用力咬那块甜腻的奶糖。
……所以,祁纠也对他没兴趣,是因为祁纠不喜欢残废?
祁纠是在和他撇清关系?
“想什么呢?”祁纠穿秋裤的速度很快,一抬头就发现狼崽子又不高兴,“怎么了?”
叶白琅牌复读机给他复读,语气都不变:“凭什么?”
祁纠刚才没过脑子,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叶白琅是问“凭什么我不能看你换裤子”:“……”
莫非这也是“性情偏执”、“手段很辣”的叶家主古怪的独特爱好之一。
祁纠震撼、尊重并接受,但实在不打算陪叶白琅聊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咱俩同款,我跟你一样。”
也就是码数有点区别,他照着自己那个牌子给叶白琅下的单。
祁纠三两下把自己收拾妥当,托起叶白琅转了个个儿,上手整理叶白琅的礼服。
叶白琅今天穿的是套纯黑西装,不带半点多余装饰,总有种阴沉孤僻的冷郁。在鬓影衣香、绅士优雅的晚宴上有些突兀,配叶家的新家主却又正好。
祁纠端详了一会儿,觉得左胸前口袋光秃秃缺点东西,就翻出块亚麻手帕,叠得平平整整塞进去。
叶白琅低头,看着祁纠弯腰替他打理,思绪无意识飘荡,慢慢咀嚼祁纠刚才回答的话。
祁纠刚才说……他们两个是同款。
他跟他一样。
这话叫人听得很舒服,原来这骗子也偶尔有会说话的时候。
叶白琅含着奶糖,无声眯了下眼睛,决定等回去以后,每个月允许祁纠跟自己出去放一次风。
算了,两次吧。
再给这骗子买几身体面衣服。
省得叫人家拦住奚落,丢他叶白琅的人。
……
祁纠把手帕塞好,抬起头,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哄狼崽子,就发现叶白琅居然自己给自己捋顺了毛。
就这么块奶糖,也不知道叶白琅怎么这么久都没吃完,到现在还在慢吞吞地嚼,漫不经心,腮帮被顶的一鼓一鼓。
和祁纠那头吃馒头泡肉汤长大的小白狼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
祁纠差一点就戳上去,管住自己的手:“又在想什么?”
叶白琅懒得理他,拐杖点了两下地,扬起下颌示意他出门。
祁纠询问叶家主的具体需求:“用拐杖还是用我?”
叶白琅:“……”
叶白琅抬起头,发现祁纠居然是在认真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可疑到完全离谱,但祁纠的确是在心无杂念地问他,用拐杖走路,还是搀着他的胳膊。
“你不好用。”叶白琅顽劣心起,故意上下打量他,“抻得慌,不舒服。”
祁纠铁血直且正气凛然:“这还不好办。”
他接过叶白琅的拐杖,抱着叶白琅掂了两下,找准重心,稍倾下肩膀:“来。”
叶白琅埋在他的影子里,抬眼看祁纠。祁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蜂蜜,也像被岩浆裹着死在千万米地下的太阳。
叶白琅鬼使神差伸手,他不想交出拐杖的,拐杖里藏着能把人捅出窟窿的三棱|刺,就像这套特制的西装,领带是高强度碳纤维特制,绞上两圈,能勒断人的喉咙。
他在满是脏污的世界里爬,没人教他怎么自保,他只会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的。
这是个危险的骗子,祁纠在诱惑他缴械,没有这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能要了他的命。
叶白琅吞下最后一口甜腻到齁人的糖水,他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拐杖。”叶白琅哑声开口,吐字很慢,“你要收好。”
祁纠笑了:“丢不了。”
他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叶白琅挽住他的手臂,高度正好,比平时还省下些力。
祁纠把拐杖折好,收进箱子。配合着伸出胳膊,让叶家主挎着,离开休息室,进了明光烁亮的宴会大厅。
/
有叶白琅在的宴会,气氛自然好不到哪去。
话不好听,但事实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没人是来喝酒吃饭的,这场宴会的唯一目的,也不过就是探一探这位叶家新家主的底。
在h城,叶家是敲一敲震山响的庞然大物,叶白琅会把叶家带往什么地方去,关系到不少中下等家族的命运。
这是艘轻易下不去的大船,没人放心掌舵这艘船前行的,居然是个不受控的疯子。
……虽然叶白琅的表现好像也不是太疯。
更准确地说,是每次叶白琅想发疯的时候,挽着他胳膊的那个人都会忽然被酒呛到。
然后那人就挂着笑脸,和善地抱歉,和善地强势插入话题,并不择手段地把话题岔出去十万八千里。
叶白琅居然也没动怒,被打断了几次以后,索性干脆不说话,只埋头吃那人投喂的餐点饭菜。
几轮酒下来,没一个人套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一群折戟的小家族家主灰头土脸,聚在角落,边警惕回头,边交头接耳着窃窃私语,向叶白琅的方向看。
“……听说是叫闻栈,以前和姓叶的就有过一段……”
“闻栈也未必是真名,没听见吗?叶白琅叫他祁纠。”
“叫什么不重要,这人是干什么的?滑不留手,什么都问不出来……我们自己的事还叫他套出去不少。”
“这么个人跟在叶白琅身边,比过去更碍事了。”
“那怎么办……原本说好的事……”
……
祁纠敲了敲入耳式耳机,暂时关掉系统的窃听转播,沿着叶白琅的视线搜索:“想吃那个?”
狼崽子盯着汁水丰盈的牛肉汉堡包不说话。
祁纠忍不住笑,胡噜两下叶白琅的后脖颈,起身去拿了个汉堡,给他切成小块。
他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做什么都有种娴熟的得心应手。刀叉在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里,优雅且干净利落,几乎不在骨瓷的盘底嗑出任何声响。
祁纠有意让叶白琅看清自己的动作,等示范得差不多,就变出一支牙签小旗子,插在一小份汉堡上,推到叶白琅面前。
面对手工制作儿童餐的叶白琅:“……”
“吃吧。”祁纠哄他,“没毒,没下药。”
叶白琅捏着牙签,把那一小块汉堡狠狠塞进嘴里,咀嚼的力度让祁纠在一定程度上怀疑,叶白琅在意念里其实正在啃他。
祁纠不在意这个,他也找到了投喂叶白琅的乐趣,去水果区找了几个草莓和青柠角,混上朗姆酒和甜苏打水,加了两片汉堡的装饰薄荷:“喝一杯吗?”
叶白琅看着他手里的酒杯:“这是什么?”
“草莓莫吉托。”祁纠一本正经,自己又压不住笑了,“瞎兑的,这儿没工具……尝一口,不好喝就倒掉。”
他兑了两杯酒,颜色很漂亮,艳丽的玫红色。
叶白琅接过其中一杯,拿在手里盯了半晌,才伸出舌尖慢慢舔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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