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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挺直的背脊在关上那扇生锈的铁门后，很快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疲倦地弯曲下去。
肖雯一脚踢开脚上的高跟鞋，将包扔在沙发上，然后直接垂着双手坐在了地上。
简单整齐的客厅里，一眼就能看出她所居住的环境有多恶劣。墙壁虽然重新粉刷过，但因为阴雨天气，还是会鼓起来，然后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下掉落。不过二十几平方的客厅里摆了一张沙发，沙发对面就是一个小小的电视柜。餐台只能靠在另一边的墙放好，一边摆着一张椅子。
电视墙旁边窄小的过道进去就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和一个洗手间。
这个房子虽然小，可这是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
张姐的手术过后，加上后续治疗，从冷之焕那里拿来的七十万早就花得分文不剩，她和张姐手上的钱都不能动，张姐的钱是她攒下来养老的，而她的钱，是要拿来和小轩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
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诱惑。
何况她现在的情况。
张姐这次生病住院让她也未雨绸缈，想到如果她和小轩任何一人出了什么事情，区区二十万，实在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需要钱。钱是生活的保障。
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肖雯有一点后悔刚刚拒绝了冷之焕手中的支票。
但一想到他当时虽然坐着，却高高在上，施舍一样的语气，她又松开手，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她只有这么一点自尊。
即使就那么一点，也不能让他任意践踏。回想一下，这么些年，她和小轩不是慢慢熬过来了吗？没有依靠任何人，单靠她自己独自一人撑起来了这个家。
冷之焕，你小瞧我了！
想到这里，肖雯皱了皱鼻头，然后重振旗鼓似地从地上弹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厨房为自己准备晚餐。
第二天暂时没有接到冷之焕的电话，肖雯便带着小轩和萌萌出去游乐园玩了一圈。将两个孩子送回到陈正德居住的小区时，萌萌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老爸，怪老爸居然在肖阿姨正好有空的时候请不了假。
肖雯则暗自捂嘴偷笑，陈正德完全是被萌萌管得死死的，最近身边除了她之外，其它异性都一个个被萌萌用尽方法气得不敢近身。
只是，这份错爱，她承担不起。
夜风习习，陈正德将她送出小区门口，两人间一前一后，不远也不近，总是恰好隔着两步远。
站在旁边的人行道上，肖雯揉揉肩，“我以为小轩够不好带了，没想到萌萌更能玩！她性格一点也不像你，活泼可爱，胆子又大，我都多担心会弄丢她。”
“她性格像她妈妈。”陈正德总是穿得整齐正式，在夏天也依旧扣着到脖子上的扣子的长袖衬衫，这样的男人，是个适合居家的好人选。
“今天麻烦你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有点紧张，“肖雯，我，我，你觉得我——”
“你很好。”不等他说完，她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因为孩子频繁的接触，两人间已经自然而然像朋友一样相处着，这样平淡的相处就像涓涓细流，会让人觉得温暖。
陈正德并不是一个会对女人随便动心的人，肖雯温柔的外表之下，坚强的内心才是让他在日益接触中发现的珍宝，这让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她保持着距离，又总会忍不住追逐她的身影。
等他开始为见她一面，而开始觉得快乐和充满期待时，他才确定自己是喜欢上了她。
一向在感情里都处于被动的人，在这段感情里也难以主动。萌萌私底下再三地叮嘱让他终于鼓起勇气，想在今天告白，但话还没说完，肖雯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似地，眨着明亮的双眼，带着温和的笑意，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你很诚实，善良。”肖雯见他因为被抢了台词而有些错愕地微张着嘴，她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显得精灵又可爱，“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有钱人的有钱人。”
陈家的背景，无需多说。而他作为陈家的长子，只有那家酒店一小部分的股份，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这是夸奖。”见他欲言又止，肖雯冲他露齿一笑，“所以，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女人。”说到这里，她在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之前借的钱已经转你的账上，这里面是小轩的生活费。”
“不，不用。”连连摆手拒绝，陈正德还没有从被拒绝的失落里回过神，已经后退一步，头也摇着，嘴里连声道：“不用给生活费，小轩正好给萌萌作伴，不用这么客气。”
“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肖雯上前一把抓住他还在紧紧摇摆的手，将信封拍在他的手里，“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把这钱收下。”
她的话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趁他又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将他的手指弯起来，让他握着信封，“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将小轩放心交给你。亲父子都得明算账，所以，小轩的生活费，我必须要出。”
陈正德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肖雯松开手，见他看着手中的信封，神色悒郁，在她的视线下，又紧张地回避着，看着两人脚下，她叹了一口气，“正德，是不是连你也看不起我，觉得我是那种需要伸手施舍的人？”
“没有。”她的话让陈正德猛地抬起头来，他紧张地嘴唇抖了一下，“我没有恶意——”
“好了，和你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呀。不用送了，小轩还是要暂时交给你啦，朋友！”肖雯跳起来，拍拍他的肩，轻盈的动作，调皮的笑容，让她显得十分可爱。
陈正德对她特意加重的两个字，只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好，那你到家给我电话。”
“嗯啦，行了，你回去吧。”说完，肖雯跳着旋转过去，往路边停候的出租车走过去。知道身后有道视线一直在默默跟随，所以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回头。
感情这种事情，一给对方希望，就不妙了。
抱着这种信念，直到坐上车，她才趁着司机调头的机会，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正德。
那个好好先生一样的男人还在注视着她，镜片后面的目光显得失落，又带着一点悲伤，却在看见她的视线时，及时地闪烁了一下，化作无声的笑意。
他抬起右臂，向她挥了挥。肖雯在车内送给他一个长长的微笑。
在冷之焕不用“召唤”她的前提下，紧接着她又赶往医院。张姐最近出了观察室，病情已经相对稳定，医院的护工便宜又好用，能在她不在时好好照顾到张姐，也让她放心不少。
可命运似乎是故意和她作对，刚刚陪张姐在吃饭聊天时，张姐的脸色却陡然苍白如雪，唇却乌紫，额头上的冷汗一点点渗出来，最后像小溪似地从发际线上一条条滑落。整个人更是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不停发抖。
即使第一时间按了护士铃，又跑到外面拼命叫医生过来，但看着那群人个个神色严肃，有条有序中匆匆忙忙地将张姐又推往紧急抢救室，肖雯的心还是瞬间沉到谷底，不祥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让她坐立不安，只能在手术室内来回走动。
这次终于没有像手术那次等待那么久，但当医生出来，告诉她张姐是因为原器官出现排斥现象，出现了各种并发症时，肖雯的腿一软，差点站立不住。
“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先尽力抢救，现在病人的情况极度不稳定，希望你能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你们一定要救她，不管花多少钱！”肖雯几乎是紧紧搂着医生的双手，就像抓着张姐的救生符一样，不肯松开。
“请你冷静一点，我们能做的一定会做，但有很多突发情况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
医生对待她这样的病人家属已经麻木了似地，安慰的语气听来都像公式化一样，没有一点人情味。排脱了她的纠缠之后，护士小姐才带着同情，将一张收费单给她拿过来。
肖雯看着上面一天的费用就已近十万，心底除了无助之外更多的是沉寂而来的哀伤。
常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又有谁知道，身体才是无价的。若是稍有不慎，坏了一两个地方，便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就是现实。
早就听闻各种人在重疾前的世态炎凉，但肖雯不能放弃。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小轩与张姐。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亲人，她怎么能放弃。一放弃，她就会失去最后一点依靠。
擦干眼泪后，等肖雯找到金湾时，才知道苏志明最近又出了国，王齐见到她，很快便发现了不妥，她还没开口，他就将自己随身的一张卡直接递给了她。
肖雯感激之余，又暗中苦笑，她现在手上的二十多万都只算是杯水车薪，只够在这设备最好的观察室内住多四五天，王齐存下来的钱就更没多少。幸而物质上能帮上的不多，但见到他像往常一样待她，她又找到了温暖的感觉，让她精神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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