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峥看着她将汤药端到了屋内，转身便将罐子里的残渣倒出，拿抹布裹着收进了怀里。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张永碌的身上。
张永碌看天看地看穆延峥瞅着自己，脸上有些讪讪地。
虽然方才他并未进厨房，但也在外头听到了八九不离十。
其实他自己也赞同穆延峥的想法，没必要将药材浪费在将死之人的身上。
“本官觉得你做的没错，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日后好好教导她。”张永碌踏进厨房一开口就惹得穆延峥不高兴。
“张大人，您可是北境的父母官，慎言，若让百姓知晓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只怕会让你走不出这宁安村！”穆延峥斜倪了他一眼，先他一步踏出厨房。
张永碌被他的话吓得待在原地不动。
“张大人！”
郑川的呼声让张永碌回过神来，“何事？”
“回大人的话，我带来的药材恐不够，还请大人派人去药堂再取些来，这是单子。”郑川刚将药单奉上，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挡住了光亮。
赵思甜给黑娃喂完药回来就听见了，连忙朝着张永碌作揖：“大人，我也还需要几味药材，恳请您一同带来。”
张永碌瞥了一眼外头正在同衙差说话的穆延峥，很难不猜测这些都是他刻意安排的。
“自然，都是为了医治百姓，本官身为父母官，岂能坐视不管，你们需要什么药材尽管道来，一切包在本官身上。”
他的声音略拔高了些使得外头的百姓全都能听见。
果不其然，众人异口同声的高呼着感谢，这让张永碌稍稍安心，指使了一个衙役和几个百姓回县城取药材。
这才亦步亦趋的走到了穆延峥的身边：“你们此番上山，本官就不跟着了，本官留下来安抚百姓。”
沈瑾瑜冲他翻了个白眼，接过离开那位衙役的长矛，随后催促道：“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该上山了吧。”
穆延嵘背了一把弓箭，抬眸盯着自家兄长，三人手里的长剑早已被穆延峥扔回家中的地窖。
穆老夫人与陈婉听得他们要上山，帮着百姓缠绕绷带的手微微一顿，齐齐看向他们。
“祖母，母亲莫要担心，我们会尽早回来，你们且留在此处。”穆延峥出言安抚，随即又看了一眼站在厨房门口的赵思甜，冲着张永碌略一拱手，就带着众人离去。
刘守义看着儿子与他们一起离开，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并未阻拦，雏鸟终究要离巢才能展翅高飞。
赵思甜目送他们离开后继续投身到了治疗队伍中，有郑川在，她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能抽出空隙指导宝珠捣药，替伤患敷药。
郑川在旁听着她一言一行，不由多看了几眼赵思甜，要知道他们大周可鲜少有女大夫，最常见的也只是会接生的稳婆。
遂借着治疗伤患，一来二去，他就和赵思甜渐渐熟稔起来。
山路崎岖泥泞，众人跟在穆延峥身后，逡视着林中的一草一木。
刘青山手里握着长矛，顺势摸了摸穆延嵘手里的弓箭，小声询问他：“这弓你会用吗？”
穆延嵘目光坚定，“我会。”
君子六艺，他功夫比不上大哥，但骑射还是能拿的出手的。
闻言，刘青山有些艳羡。
就在他还要继续开口的时候，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穆延峥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下。
只见枯败的草丛被野猪践踏在泥地里，上头全是血迹。
可见，他们离野猪群已然不远。
“大哥小心！”穆延嵘突然大喝一声，伸手拔出羽箭搭在弓上就朝着前方的灌木丛里射出。
“咻”的一声，箭矢插入地里，非但没有射中野猪王，反倒是将它激怒，只见它撑着身子，失了一个眼珠的位置空洞的有些骇人。
众衙役也是头一遭见到如此庞大的野猪王，当它冲出来的时候，队形十分慌乱。
穆延峥与沈瑾瑜对视一眼，直接迎了上去：“将它赶去壕沟！”
上次有头野猪就是掉进了沟渠里爬不上来被他们一举拿下，穆延峥话音刚落，除了衙役们不知所措外，刘青山等人立刻反应过来，举着手里的长矛朝着野猪王戳刺。
野猪王发出一声吼叫，灌木丛里瞬间出现不少的野猪群。
“野猪王交给我和瑾瑜，剩下的野猪群交给你们，莫要让它们下山逃了！”穆延峥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手持器械齐齐冲上前。
野猪王则是被他们逼得节节后退，它并不熟悉这座山头，所以也并不知
道穆延峥等人的所作所为。
当被逼得掉进壕沟里时，它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众人手持弓箭，朝它身上射去，野猪王体型过大，躲无可躲，身上被众人射成了筛子。
漫山遍野都是野猪的嚎叫声，声音一直持续到晌午才渐渐停歇。
衙役们浑身都如同在泥地里滚过一遭，不过众人的脸上全是兴奋，因为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围捕这么多野猪。
“你说咱们大人要怎么分配这些野猪，还有那野猪王，那可是个大家伙，够咱们府衙的同僚们吃到明年春上都吃不完。”众衙役完成任务下山，路上兴奋的议论着。
沈瑾瑜手里握着长矛，上头还滴着血，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不免心存担忧，“这野猪王是咱们杀的，关他们什么事。”
话音刚落，就被走在前面的衙役回头瞪了一眼：“就算是你们杀的又如何，还不是要听咱们张大人的吩咐。”
“就是，不过是个流民也敢同咱们争，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沈瑾瑜被他们的话激怒，冲上去一拳就将那衙役打倒在地，其余衙役见同僚被打，岂会坐视不理，纷纷冲过去要教训他一番。
可这些衙役根本就不是沈瑾瑜的对手，几个回合皆是落在下风，或多或少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穆延嵘与刘青山等人原本还要上去帮他，可看这情况，他们上前反倒是添乱。
再看一眼自家大哥，嗯，大哥依旧目不斜视的往山下去，对于衙役的哀嚎置之不理。
沈瑾瑜气撒出去后觉得痛快不少，追上了穆延峥：“你今儿个怎么不拦我？”
若是从前，这家伙肯定要拦着自己的。
今日真是怪哉。
穆延峥冷哼一声：“他们该打，你做的很好。”
被他突如起来的称赞，沈瑾瑜有些赧然，面上却十分傲娇。
大伙儿纷纷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憋得着实难受。
等回了村里，张永禄见着自己的人与去之前完全不一样，蹙了蹙眉：“你们失败了，让野猪给跑了？”
众衙役皆是摇头，刚要同自家大人告状，就听穆延峥抢先一步开口。
“张大人，你这些手下各个都是英勇无比，若没有他们相助，我们等人也无法专心猎杀野猪王。”
张永禄并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反倒是捻着山羊胡子颇有些骄傲：“都是为了百姓的安危，这都是他们分内之事，应该的。”
此言一出，众衙役只得将苦楚咽回肚子里。
“那还请大人将好事儿做到底，派人同村民们借些板车将野猪从山上拉回来，咱们也好看看如何分配。”穆延峥十分郑重的拱手。
如何分配？
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张永碌自然不可能独吞，更何况他还想得到百姓的认可，遂先令让自个手底下的人将野猪给拉回来。
刘青山怕这些衙役偷偷藏匿，所以率先站出来，说是要跟着一块儿去。
穆延嵘也想跟着去，看了一眼自家大哥，见大哥并未阻拦，于是他们便再次上了山。
院子里的伤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郑川与赵思甜正在合力配药分给百姓，让他们拿回家中煎服。
每一位百姓离开的时候都十分诚恳的感谢着张永碌。
张永禄望着那些药材心在滴血，他半个月的俸禄就这样没了。
待送走了最后一位，赵思甜放下卷起的衣袖，领着沈宝珠冲着张永碌行了一礼：“大人，民女替黑娃，还有宁安村的百姓谢谢您，若没有您及时将药材带来，民女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她挖的那些草药根本就不足以应对。
张永禄连忙将二人扶了起来，“都是本官应该做的，小姑娘你的医术是和谁学的，咱们大周可很少有女大夫。”
赵思甜刚要回答他的问题，就被一旁的穆延峥给打断了，只听他道：“大人，您还没说如何处置这些野猪？”
这可真把张永禄给问住了，略一沉吟，望向他：“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穆延峥想他所想，给他做了个顺水人情：“若是大人信得过我，我可将野猪王的两根獠牙卖与番邦人，银钱归您，至于野猪肉，望您能分发给百姓还有您的手下，让大伙儿能过上一个好年。”
听他所言，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这样的分法，穆延峥却从中未获得任何好处。
想来他还有别的要求。
“嗯，你不妨将所有的请求说出来让本官考虑考虑。”
穆延峥莞尔，朝他拱手：“请大人移步。”
剩下的事情显然是要避开赵思甜和郑川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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