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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尘听话地点点头,目送余舒走远,在街角不见了人影,才回过头,两手平放在桌上,也不四处乱瞧,就看着前头石板路面坐等会余舒。

他不看人,却不代表没人看他,景尘模样是生的极好的,眉目清朗,俊逸之表,虽是失忆,然多年修道,不需华衣锦服,既成有一番纤尘气质,两眼不占浊物,就这么坐在路边上,很是惹眼,过往行人,少有不回头顾看,尤其是正值怀春年纪的少女,识得才俊不几,偶一见了,便管不住眼睛,偷偷也是瞧,驻足也是瞧。

大安民风尚算开化,男女是有大防,然不拘小节,不至于摩肩擦踵就要砍手砍脚,搭句话就是不守妇道。

于是很快,便有大胆子的姑娘上前到小摊边上,佯问卦者。

景尘见有人搭话,只能摇头,看对不解不走,便取了纸笔写字,因余舒先前嘱咐过他,不能写那“古隶”,就防了前日在书上看到的字体,告诉来人他口不能言,谁知竟惹对方同情,见他字迹端端,更坐下与他攀谈,未几,又有人上前,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小摊子前头竟娶了三四个人。

景尘未曾应付过这种状况,不想过多告诉,问什么都是摇头,心盼着余舒赶紧回来。

第一百五十章赌坊听闻

余舒在秋桂坊西街找到了明源赌坊,两层高的楼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派,只是招牌挂的比街上其他家要大,三扇门只开了当中一扇,外头垂着油黄色的皮帘子,明明白白写着一个“赌”字。

余舒一进到里头,就被迎面扑来的汗酸味熏了下鼻子,大厅里头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说话赌点的喧哗声,这九月秋天,还有人光着膀子,露出一背膘肉,余舒很是腻味了一下,忍住掉头退出去的打算,飞快地在大厅里搜寻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正在独自喝茶,看起来像是管事的男人,避开人群走过去。

临近了,才看清楚这人脸上卧着一条疤痕,从左额到鼻翼,看上去有些丑陋,但奇怪的是这人面相并不凶蛮,约莫三十上下年纪,很是沉稳的样子,余舒脚步顿了顿,上前去搭话:“请问这位兄台,在这秋桂坊摆卦摊,交低头租金要找谁”

那疤脸男抬头扫了她一眼,未答,伸手朝别处招了下,很快就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跑过来,余舒一见,就认出来是昨天砸了她摊子的那个地痞头子,同是一张脸,昨日凶神恶煞,这会儿却堆了一脸的笑:“海哥,您什么吩咐”

刀疤男指了下余舒,那地痞头子就扭头看,瞧了两三眼才把余舒认出来,脸上就露了几分凶色:“海哥您继续喝茶,我带这小子到别处去说。”

刀疤男摆摆手,地痞头子便朝余舒使了个眼色。“跟我过来。”

余舒先朝那刀疤男道了一声谢,才同他走。两人挤到赌坊柜台边上,地痞头子一手支着柜台,虎着脸冲余舒道:“钱带来了吗”

“带来了,”余舒尽管是对这地痞心有余怒,面上却并没有记恨,和和气气地拿了先前准备好的一锭银,递过去。

他掂了两下,就转手交给柜台后面坐的伙计,道:“孙老头酒馆门前那块地。这半个月的。”

那伙计接了钱,当即抽纸在上面写了几笔。递给余舒,又拿出一小碟朱砂放上来,余舒看着写有“孙记酒馆门前九月半五两”字样的纸条,不解其意,地痞头子不耐烦地催促道:“愣着干嘛,签上名字按手印啊。”

余舒不解道:“这是做什么的”这么不明不白,她哪敢随便就签字画押,万一把人给卖了呢。

“让你签就赶紧签。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地痞头子吼了余舒一句。余舒侧头避过他喷来的口水,暗自冷笑着早晚赏他两个嘴巴子解气,又去问那个正在算账的伙计。

那伙计还算好说话。听她问,便解释道:“下头写上你名字,再按个手印,那块街地就租给你了,要有谁抢你地盘,就拿着条子来找咱们长青帮,保管不叫你吃亏,记得下个月准时交租,不然这条子就废了。”

余舒听过他解释,颇为意外,她原本以为这保护费是白交的,现在来看,还真有点儿用,起码不用担心被别人抢了地盘。

余舒在纸条上签字画押后,那地痞头子就走了,她没急着离开,而是向那面善的伙计打听起墙角那个喝茶的疤脸男人,小伙计大概是一大早坐柜台闲得慌,见有人说话,乐得聊几句。

余舒从他口里探听到,原来那疤脸男人来头不小,正是这长青帮的副帮主、二当家,今日下来巡视,将巧被余舒遇上了,此人姓瞿,余舒之前听到地痞头子喊他海哥,想来大名是叫做瞿海,听这小伙计崇敬的口气,这瞿海习武多年,有一身硬功夫,还是个练家子,难怪她方才观他坐态沉稳,该是习武之人的底气。

余舒并非是对瞿海此人感兴趣,而是想了解一下这占地头的长青帮有几斤几两,大概问的差不多,怕这伙计察觉什么,就转移了话题。

“小哥,这易区在哪一块儿啊,我试试手去。”

不是她手痒,而是那五两银子半个月交的她心疼,敌不过恶势力,还不行她自给自足把下个月的保护费赢回来么,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小伙计一听便笑了,“兄弟一看就是京外的人,来没多长日子,这城南哪里有敢正大光明开局赌易的地方。”

余舒惊讶道:“怎么这安陵城不许人堵易吗”

不会吧,她一直都以为稍大点的赌坊都开有易局,义阳城可没有不许人赌易的规矩。

伙计道:“不是整个儿安陵,是城南不许,城北许,你要想赌易啊,得到城北去。”

余舒神色奇怪:“这是何到底,为什么城南不许,城北许”

伙计道:“咱们京里头有两句俗话,你想来没听说话罢。”

余舒拱拱手:“请教。”

“是说:一条乾元道,破分南与北,三教九流汇城南,荣华富贵聚城北。”

这话不难理解,余舒头一回听说,觉得有趣儿,正想请这伙计再讲讲这安陵城里的事,就听背后头一嗓子吆喝:“小奇你又在偷什么懒呢,赶紧把帐算了”

被人抓包,那叫做小齐的伙计没好意思再和余舒闲扯,一边假忙碌,一边冲她小声道:“行嘞,我得干活了,你且去忙你的吧,看咱们说这半天话的份儿上,我提点你一句,城南其实不是没有赌易的地方,但都不在明面儿上,咱们长青帮地下就有个场子,不过没个百八十两的,劝你还是别去赌玩,赔的没有赚的多,悠着点好好过日子吧。”

余舒听这好意劝告,冲他道了谢,别过离开,临走前又看了眼刚才那瞿当家坐的墙角,却不见了人影。

且说余舒从明源赌坊出来,一路快走穿过街巷,到了孙记酒馆所在的街上,还没走到跟前,就从人缝里看见了她的小卦摊前围了好三四个人,有男有女,挡住了景尘的身影看不见,她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过去。

“景尘。”

景尘一听到余舒声音就站了起来,看着她一脸担心地挤开人凑上前,适才的不自在顿时就不见了,冲她摇手,示意自己没事。

摊子前头那几个人看到余舒和景尘认识的样子,便有个长相灵巧的姑娘脆声问道:“你就是余公子吧,景公子说这是你的卦摊儿,我们几个等了好半天,你可算是来了,先帮我卜一卜吧。”

余舒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听这姑娘开口说要卜事,难得见到一个客人,心头一喜,赶紧就笑应道:“行的。”

她朝景尘递了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绕到摊后头坐下,和颜悦色道:“姑娘贵姓”

“我姓周。”

“周姑娘,你要问些什么”

“你给瞧瞧下个月哪一天是好日子,我娘和哥哥要回乡去。”

有言道,出门先看黄历,那是说给近现代的人听的,古时候的黄历,是仅供皇帝家族使用的历法,而寻常老百姓要想挑选吉利的日子行诸事,避开祸凶,都要去问卜,譬如搬家、会友、安葬、嫁娶等事体。

“好,你且等等,我这就给掌一掌。”

余舒排历并不是很在行,但会的够用就是了,让景尘帮着研墨,提笔去算,写没仨字,就听那周姑娘窃笑声,顺着她的目光瞥到手边几张写有景尘字体的纸张,再瞧瞧自己那狗爬字,便知她笑什么,却不着恼,而是回笑道:“姑娘莫笑我写字难看,我这兄弟人长得俊,字就写的漂亮,我人丑些,当然写字就丑了。”

周姑娘被余舒说中所想,本来窘迫,但听余舒下头歪理,就同周围几人一样被她逗笑,抬头打量了余舒两眼,是见眼前少年,额圆眉长,鼻挺目亮,观之可亲,哪里好称丑,只是不及身旁人俊雅罢了。

景尘看着余舒三言两语就把那小姑娘逗笑,应付自如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佩服。

余舒只与人家说笑两句,就认真去排算,大约过去盏茶工夫,才放下笔,对周姑娘道:“下个月初三、初五、十一,都是宜出行探亲的好日子,敢问令尊令堂各是什么属相”

周姑娘不知余舒所问为何,却还是配合着告诉她:“我爹肖牛,我娘肖鸡。”

余舒伸手在纸上一划,道:“那就初五吧,初三冲牛煞,十一冲鸡,初五宜好。”

周姑娘点点头,不做旁疑,“有劳你,多少钱”

这还是余舒在秋桂坊摆摊以来头一次有人开口要给钱,余舒没傻地再说“算不准不要钱”,飞快地比较了市价,便伸手比道:“你是今天头一个客人,给五十文钱就好。”

别处算历都是一角银一回,到了余舒这里就减半,周姑娘一听恁的便宜,当即高兴地数了半串子铜钱放在桌上,又看了景尘两眼,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余舒看着桌上放的钱,差点红了眼,熬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开张,她高兴地扭头瞅着给她揽了头一笔生意的景尘,心想这家伙倒是招财,看来那计都星的命理也不是真的坏到无可救药。

突然间,余舒笑容僵住,瞪眼瞧着景尘,猛地想起什么,按着桌子站起来,踮脚看着快要走没影的周姑娘,丢下一句话,便心急火燎地追出去:“景尘你先看着,我去去就回。”

坏菜了,她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全把景尘这祸根的事忘在脑后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算我倒霉认识你

景尘远远看着余舒追上方才那位问卜的周姑娘,比手画脚的不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掉头回来,看她神情,不知为何不见了方才的高兴劲儿。

卦摊前头还有几个等算的人,余舒折回卦摊边上,急急忙拿笔在纸上记下一串八字,才对那几个客人抱歉道:“几位,实在是对不住,我有些急事要回家去,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这样,你们等明天再来找我,我不收钱代你们算一卦。”

几人原本等了半天见算不成,就有不悦,听到余舒后半句话,才露出不满,一个个离开了。

打发走了这几个人,余舒就开始收拾卦摊,景尘疑惑地拉拉她袖子,用目光询问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要回家。

余舒一时不知该如何同景尘解释,便敷衍道:“先收拾东西,回去路上再和你说。”

她一边整理,一边想着该怎么和景尘说,实话是肯定不能讲的,难道要她告诉景尘,她是怕他同生人接触,会给人家带去麻烦,无端祸累其他。

同景尘相处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防备那计都星的厉害,虽不知有几成是因为景尘的影响,她和余小修还有夏明明三个人,这段时间确实是没断过小灾小难,多数都在她的留意下避了过去,当然也有避不过去的,好像是昨天她算到了破财,结果还是被人家砸了摊子。

余舒闲时也曾琢磨过这计都星带煞的事,有几种猜测,一是这计都星发有周期性,就拿他们在船上历险,九死一生后脱险,就安定了好一阵子。至少他们在山洞里过那段时间是相安无事,所以说,这计都星发不是回回都要人命的。反应在数学图像上是呈抛物线形状,每一次大凶之后,都会消停几天。然后再一点点回涨,到达下一个。

二是这计都星的发是有条件性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牵连旁人,至少是要同景尘有过接触才行,但这接触或多或少,她却找不到一个标准,拿她来说,在义阳城时,她和景尘只是隔着一条河互相看到。他就有感觉她受到他牵连,但是只互相看到,就能让对方历险,这计都星未免太霸道了些,不符合存在逻辑,所以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条件,例如,某些时辰,某个日子。

三是这计都星的发是有时限性的,假如被祸累。那就算不是立即倒霉,也不会潜伏上太久,大抵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

余舒刚才追上那周姑娘,花言巧语问了人家的生辰八字。又让她明日再来,就是为了回去算一算,小姑娘有没有受到景尘牵连,别和夏明明一样倒霉,因为早起开窗子透气,就差点送了性命。

其实直接询问景尘会更方便,他早前还没失忆时,就曾告诉过她,同他有过接触的人是否被祸及,他是有感觉的。

然而她不敢贸然去询问景尘,景尘是失忆,可是他不傻,事关他本身,有什么不对他肯定有所察觉,到时候他追问起来,要让余舒如何解释他那煞命,解释后景尘又该何去何从。

余舒发愁,当初带着景尘上路,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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