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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荣的旱季无雨,干燥的空气让叶流闻鼻喉涩痛,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东昌公主嫁到西荣没几年就香消玉殒。夜里安静得几无声息的宅院内,他辗转反侧,梦里都是东怡那滴滴答答永无间断的雨声。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随即便是清脆的敲门声,是青木:“殿下,宫中急召!”
叶流闻的心猛地一跳,翻身从床上坐起,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自从来到西荣后,国君林匆从未召见过他,就仿佛将他当做透明人一般。如今这样半夜急召,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韩微也听到了消息,踩踏着满地落叶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见叶流闻系衣带的手不住颤抖,心中一疼,伸手帮他穿好了繁复的礼服。
“别怕,我陪你一起进宫。”韩微触碰到他的手,只觉得如冰块一般,连忙出声安慰,“有我在,绝不会让林匆伤害你。”
“宫使的马车就在门外等候。”青木做出关心的样子问,“要不要我也一起去?”
“你不能去,会让林匆发现的。”韩微说着,和叶流闻往大门外去了。
“林匆,希望你这次得力一些,让叶流闻不能活着出宫。”看着他们的背影,青木暗暗攥紧了拳头。先前他两次行刺叶流闻,都被韩微舍命救下,暗中投毒,只阴差阳错害死了福宝。后来韩微对叶流闻的饮食十分小心,一切食水都要亲自尝过,让青木再也没有了暗杀的机会。他要杀掉叶流闻,却不能伤害韩微,也不能让观看水镜的天界众人察觉,投鼠忌器,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体会其中的艰难了。
韩微和叶流闻自然不知道青木的心思,也无暇顾及。他们匆匆登上了等候在门外的宫车,一路听着车顶挂着的铃铛声往明光殿而去。
这一次叶流闻进入明光殿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连未得传召的韩微也意外地被允许进入。然而他们只来得及看清端坐在大殿上方的林匆,就被两边冲上来的宫中侍卫钳制住双臂,双双押着跪在了大殿正中。
“国君,我所犯何罪?”叶流闻没有挣扎,却桀骜地仰起头,朝上方的林匆质问。
“你居然敢质问寡人?!”林匆气极反笑,“你犯下欺君大罪,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东怡太子究竟犯了什么罪,还请国君明示!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服!”韩微也挣扎着道,最后一句话还隐隐含了威胁的意味。
“你叫他‘东怡太子’?”林匆斜瞥了韩微一眼,随即眉头一竖,朝叶流闻疾言厉色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否则我西荣有的是拷问的手段!”
灯花跳跃的寂静中,西荣君王的声音突兀而威严,然而叶流闻万万没有料到等待自己的竟是如此荒谬的问题,只是愕然道:“国君为何明知故问?”
冷笑在林匆的眼中燃烧起来,他招了招手,明光殿的门再度打开,被宫中侍卫推进来的,赫然是一年前出使东怡,并偕同叶流闻回归西荣的使臣。
“廖青祖,出使东怡是一项美差吧?”林匆轻笑着望向尚在恍惚中的大臣,语气蓦然严厉,“说,他们给了你多少贿赂?”
“国君……”雷霆般的震怒惊醒了跪在地上的人,他蓦地磕下头去,砰砰有声,“国君圣明,臣出使东怡,尽忠职守,断无欺君罔上之举!请国君明察啊!”
“哼,那你告诉寡人,他是谁?”林匆伸手指向被侍卫押得动弹不得的叶流闻,冷冷道。
“他……他是东怡太子……”廖青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明所以地回答。
“糊涂东西!”林匆忽然一把将手中的奏报扔在廖青祖脸上,喝道,“若他是东怡太子,那今日继承了东怡国君之位的叶流闻又是谁?”
林匆此言一出,不仅叶流闻脑中一片空白,就连韩微也呆住了。
廖青祖背上衣衫更是被冷汗湿透,魂飞魄散之下,只得虚弱申辩道:“臣只在东怡朝堂和宴会上见过太子,此人相貌举止与太子一般无二,臣罪该万死,没能分辨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林匆不由稍稍冷静下来,回想起叶流闻的谈吐风度,说是东怡太子实在无可挑剔。然而一想到被敌国欺骗戏弄的屈辱,林匆的火气再度挑起,朝韩微斥道:“你呢?与这个人朝夕相处,都没有看出来他是个冒牌货?实在是无能之至!”
这个人,是冒牌货,真正的叶流闻,已经在东怡国继承了国君之位?韩微心中立刻想起了那枚失踪的珠子,难道它其实就在东怡国那个真正的叶流闻手中?毕竟什么都可以伪造,那枚从阵外带进来的法宝是万万无法伪造的!
察觉到韩微怀疑的
神色,叶流闻脸色一片惨白:“小微,你也不相信我?”
不待韩微回答,林匆已经对叶流闻开口:“寡人给你一点颜面,你自己把脸上的伪装卸下来!再不动手,寡人就叫人动手了!”说着他下颏一扬,众侍卫便放开了叶流闻的手臂。
“要我卸下伪装,麻烦给我一柄匕首。”叶流闻忽然镇定地回答。
林匆点了点头,威胁道:“你若是敢自杀,我就杀了韩微。”说完,一把匕首就被扔在了叶流闻面前
“我才不甘心去死。”叶流闻拾起匕首,看了看韩微,又看了看林匆,忽然大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实话告诉你们,我乃东怡国睿文神武浩成王嫡长子、东宫太子叶流闻,国君若是不信,就自己来看我这张脸究竟是不是假的?”说着他倒转匕首往脸颊上一划,鲜血顿时涌出。
见他还要划下第二刀,韩微情急之下,隐藏的内息猛地爆发,顿时挣脱了侍卫们的钳制,飞身扑上去夺下了匕首。看着叶流闻脸上伤口皮肉翻卷,韩微心胆俱裂,朝林匆大叫道:“是真的,他的脸是真的,他的人也是真的!”此时此刻,她根本顾不得叶流闻身上并没有那颗独一无二的珠子,只是觉得这个人的感觉是那么熟悉,绝不可能是其他人假冒。
“国君可看清楚了么?要不要再找人来验一验?”叶流闻并不反抗,顺手抹了抹手上的血,好整以暇地冲林匆微笑道。
林匆也没想到叶流闻会做出这等过激的事情来,细看他脸上也寻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不由道:“如果你真是东怡太子,那现在在怡都登基的那个人又是谁?”
“国君圣明。”叶流闻一揖,忍下满腔悲愤,缓缓道,“我父王正值盛年,一向身体康健,岂会我离开怡都不过几个月便驾鹤西去?定是那谋逆之人害死了我父王,又恐自己不能服众,方才冒我之名执掌朝政。如此看来,先前屡次要加害我的,也是此人了。陛下若是肯放我归国,我必定当面戳穿那贼子的伪装,夺回属于我的王位。事成之后,我必不会忘记西荣国对我的再造之恩!”
叶流闻这句话一出口,连韩微也已明白,他是在等着林匆开条件了。
“太子先回去养伤,寡人很快会给你一个答复。”林匆似乎也被这真假叶流闻之事搅得心烦,站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宅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院中早前干涸见底的池塘中铺满了落叶,都是被一夜西风吹来的。仆人无法扫除,就像挥不去的惆怅。
韩微要了伤药,亲自给叶流闻敷上。虽然药性奇佳,很快便止了血,但叶流闻这一刀划得很深,以后显然是要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也不知出阵之后能不能消掉。
看见韩微心疼的神色,叶流闻淡淡一笑:“没事,一条疤换来一条命,还是划算的。”他颤抖着手抚上韩微眼角,虽然贴着花钿,但陈年的疤痕仍然可以分辨得出,“你看,我们俩一样了。你一直不肯说清楚你这道伤是怎么来的,想必是不愿我更憎恨西荣吧。”
“不,这道伤跟西荣无关,你现在的敌人在暗处,不要因此把西荣视为敌人。”经过这些事,韩微此时已经可以断定,叶流闻真正的杀机,在他进入西荣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后面的几天,叶流闻一直坐卧不宁,一心等待林匆做出的决定。然而林匆迟迟不曾有只言片语的回音,韩微派青木出去四处打听,才知道就在这两天,北迪国的常山君带着使团来访问西荣了。
“北迪常山君?”叶流闻蓦地皱起眉头,“正是此人力主联合西荣攻我东怡,他们已经取胜,此番又打什么新主意?”
正疑惑间,忽有宫中使者前来,再次请叶流闻入宫。韩微隐约间见这宫使眼神怪异,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有心劝叶流闻装病不去,叶流闻却固执地要去探听那北迪常山君的虚实。韩微无奈,只能陪同他再入虎穴。
穿过熟悉的玉石广场,韩微和叶流闻又回到了西荣用以飨宴外宾的明光殿中。不过这次叶流闻没有被安排座位,而是被带到殿壁夹层处隔出的一间密室中,那里虽然逼仄而阴暗,却能透过极隐蔽的小孔观察殿中的动静。
“国君吩咐,待会宴请北迪常山君一行,东怡太子不便露面,就请委屈在此处,宴后国君自有话说。至于韩才人,可以选择待在这里,也可以出去陪侍在国君身边。”领路的内侍传达了林匆的命令。
韩微看了叶流闻一眼,见他朝自己点头,便道:“那我出去随机应变,看看那北迪国究竟是什么图谋。”
“韩才人请。”内侍说罢,朝叶流闻略施一礼,退出去顺手关上了密室的门。
韩微走到殿中屏风后,见宫女内侍们忙着布置筵席,显见对那些北迪来客甚是尊敬,不由联想起林匆在这殿中对叶流闻的刁难,对装模作样的林匆越发憎恶起来。
正胡思乱想间,西荣鸿胪寺的官员已引着北迪使者入席,从韩微的位置,只能看到坐在下方几个衣衫华贵之人,想来上首着麒麟服色的便是东怡国的宿敌——北迪常山君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始终低垂着头,他的身影韩微只觉得莫名眼熟,待要仔细看时,身后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别急,待会儿就让你去陪他。”
是林匆!听到这句颇为轻佻的话,韩微心中大怒,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林匆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在宫女的簇拥下绕出屏风,坐到了大殿最高处的宝座上。
韩微厚着脸皮,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站在了宝座一侧。
接下来,就是西荣北迪的宾主互相见礼。
虽然这次最尊贵的客人是北迪的常山君,但韩微根本无暇看他,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始终低垂着头的古怪客人身上。那越来越浓重的熟悉感让她感到无法抵御的恐惧,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竟是真的不寒而栗了。
好容易等北迪常山君介绍完了自己的从人,终于轮到了那古怪的客人。客人于是抬起一直低垂的头,站起来面朝林匆做了一揖,声音清亮地道:“在下文瀚楼主,见过西荣国君。”
他这报的自然不是真名,却让韩微和密室内的叶流闻都愣住了——这个人的长相,居然与叶流闻一模一样!世上恐怕只有孪生兄弟,才能在如此相似的身材长相之外,拥有如此接近的气质和风度。
可是叶流闻分明是独子啊!
见林匆不开口,一旁北迪常山君连忙陪笑解释:“文瀚楼主身份特殊,不便当众公布,改日再向国君禀明,望国君恕罪。”
“寡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林匆懒得兜圈子,转头朝身边的韩微吩咐,“你代寡人去向各位北迪贵客敬酒。”
韩微巴不得他这个命令,当即走下宝座前的丹陛,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杯杯斟好的酒,逐一递到北迪来客们面前。当她走到那自称文瀚楼主的年轻人面前时,她深深地凝望着对方酷似叶流闻的面孔,忽然问道:“请问贵客,‘文瀚楼主’四字做何解?”
“敢叫娘娘得知,在下家中有一藏书楼,名叫文瀚楼,因在下自幼酷爱读书,故戏称自己为‘文瀚楼主’,让娘娘见笑了。”那人躲避着韩微的目光,淡淡笑道。
“那你可认得我是谁?”韩微端着酒杯,咄咄逼人地问。
文瀚楼主波澜不惊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本王爱妃的问题,文瀚楼主不屑于回答吗?”上方的林匆忽然开口。
“既然国君已经识破了在下的身份,在下就不必隐瞒了。”文瀚楼主轻轻咬了咬牙,抬眼深深望着韩微,“小微,你其实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不可能不认识你。”
“不,我不知道。”韩微一字一句重重地道,“我要你,自己说!”
“我……”文瀚楼主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叫叶流闻,是东怡国的太子。”
石破天惊,不仅韩微如遭雷击,密室内偷窥的叶流闻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如同怕冷一般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却依然可以听见自己的牙齿在轻轻敲击。无端的恐惧从内心深处毒蛇一般窜上,让他几乎失去了行动的力气——那个人的模样,居然和自己一般无二!而他自称的“文瀚楼主”,正是自己幼时初封太子,指着皇家藏书楼文瀚楼的一句戏言!这种本不应为人注意的琐事,连自己都已遗忘,为何那个人却依然记得?
联想起自己离开怡都后的种种遭遇,叶流闻只能断定,一个无法参透的阴谋正天罗地网一般在自己身边悄然结下,如同这死气沉沉的狭小密室一般把他牢牢困住。此刻他只想拼命去拍打密室紧闭的房门,央求外面的内侍将自己放出这坟墓一般的地方,却只得咬紧牙关,撑起全部的心力去熬过这世上最漫长的一场宴会。
等到叶流闻终于被带到林匆面前时,他失魂落魄的神情让林匆获得了几分快意。林匆亲自倒了一杯甜酒递到叶流闻面前,微笑道:“方才可看清楚了么,北迪也有一位东怡太子,加上在东怡即位的那个,你们东怡太子可真是不值钱呢。”
“小微,你看清了吗?那个人是赝品,我才是真正的叶流闻!”见韩微坐在一旁神色沮丧,叶流闻有些惊慌地剖白。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真正的东怡太子?”林匆问。
叶流闻没有回答,只是颤抖
着手端起面前的青铜酒樽,一饮而尽,面色微微泛起了酡红。心神镇定了一些,叶流闻对林匆和韩微道:“你们可听说过偃师之技吗?传说上古周王西巡昆仑,途中遇一巧匠名为偃师,能以木头棉花造人,心肝脾肺、举手投足、音容笑貌无一不与真人一般。这种技艺数千年来一直没有失传,何况还有江湖宵小所擅的易容术呢?此时东怡政局动荡,阴霾未散,难保一些混水摸鱼之人假借东怡太子之名,行挑拨渔利之事,还请国君明察。”
“若真如你所说那人只是赝品,这个赝品也太逼真了。”林匆疑惑地盯着叶流闻道,“方才他言谈举止可跟你如出一辙,你们两人要是站在一处,寡人相信就算韩才人也无法分辨。你说是不是,韩才人?”
“我不知道。”韩微木然地摇了摇头。她自然宁可相信身边这个是真正的叶流闻,可若是那文瀚楼主拿出那颗红色珠子,她又该怎么判断?
“看他对北迪常山君的态度,便可知他是假冒!”叶流闻有些急了,拼命寻找那文瀚楼主的破绽,“堂堂东怡太子决不会对敌人如此驯顺!”
“那倒未必。”林匆玩味地一笑,“比如你生出让寡人派兵帮你夺位的念头后,说话便恭顺了许多。”
“希望国君收回此言。”叶流闻脸色白得发青,“国君若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早就把我的头送给东怡新君做贺礼了吧?”
“说得不错。”林匆稀稀落落鼓了两下掌,笑道,“就算不关系到政局,寡人现在也对你的事大有兴趣了。你想要如何证明你才是真正的东怡太子呢?”
“请国君让那文瀚楼主来我的住处,小微一定可以找出他的破绽。”叶流闻凝视着韩微,笃定地回答。
“那就看你的了。”林匆笑着对韩微说完这句话,口气蓦地变得严厉,“你说哪个叶流闻是假的,寡人就杀了哪个!”
“如果我无法分辨呢?”韩微问。
“那就两个都杀!”林匆冷酷地道,“反正东怡太子已经登基,留着他们已经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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