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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那就不能太轻慢了。
难怪此子特意将外祖父列到名帖上,也是花了心思的,绝非故意炫耀杨巡抚又把目光落到了“奉旨军前效力”和“广有库书办”两行。
很美丽字面意义下,其实就是被发配边疆罢,而且过的看来不甚如意,居然惨到了去仓库当书办的地步。
方应物是谁杨巡抚或许一时不明白,但杨巡抚知道方清之和方清之的儿子,地方大员对京城的动向多多少少都会关注一些。
所以能不见么不能不见。如果他杨浩今天敢拒绝见方应物,传了出去,名声就要低了。若他是勋贵总兵或者世袭指挥使,那可以不在意士林名声,但他终归还是读书人。
却说方应物在门外继续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李老驿卒从门内闪出来,恭敬的邀请道:“抚台大老爷传见方相公。”
成了还是读书人更有共同语言方应物按下欣喜的心情,随着李老汉进了前厅,又换了人引着他穿过前厅向后面走去。
方应物进了后院花厅,向前拜道:“晚生方应物见过中丞老大人。”
然后简单打量过,见这杨巡抚五十余岁年纪,目光温和,很有几分慈眉善目。
秦知县见杨巡抚开始见客,便知趣的主动告辞,去筹备今晚的洗尘宴了。杨巡抚目送秦知县离去后,戏言道:“方贤生不在学中读书,不在军前效力,所为何来”
方应物看左右没有多余人了,便大胆道:“晚生为辅佐抚台而来”
杨巡抚轻笑几声,“你小小年纪倒是敢说话,你能辅佐本院什么”
方应物严肃的问道:“抚台近日高升,看起来是春风得意,但可否想过未来之艰难否”
杨巡抚不甚在意,只当是小儿辈故意危言耸听,信口道:“听说近年来边事甚少,有什么难处”
“晚生已经先到榆林一月,各种情形多有目睹。内有骄兵悍将,外有达贼复起,不可虑乎”
杨巡抚听方应物说的貌似有理,渐渐皱起眉头,“愿闻其详。”
不怕他想听,就怕他不想听,方应物连忙详细说明道:“近年来,延绥镇先后有红盐池、红城儿两次大捷,其余时候依靠边墙也是胜多败少,所以官军士气渐骄。
更何况官军独服王、余二公,对其余文臣未必就恭敬了,抚台按临延绥,只怕不好驾驭。此谓内有骄兵悍将也。”
杨巡抚想想也知道方应物没说错,最近几年延绥镇功勋大把,战绩在边镇里数一数二,将士没有骄纵之气就怪了。
虽然当前大环境就是文官掌握了主导权,以文驭武的局面已经稳固下来,但大环境之下,总还会有小气候的。前任丁巡抚只干了一年就走人,其中谁知道有没有问题
客观的说,成化年间武官地位确实不如前代,完全屈居文官之下,但也还不像嘉靖之后那么卑微,以至于可以随便打骂杀头的,杨巡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同时杨巡抚也知道,方应物说的王、余二公,指的是王越和余子俊,算是两个前任。
王越久在西北提督军务,提拔大将很多,几次大捷都是他全盘指挥,在武官中威望极大。国朝第一个三边总制也是为他而设,只是这个官名在几十年后改成了三边总督,所以说王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明第一个总督。
余子俊是前延绥巡抚,参加了两次战役大捷,而且主持修建了一千多里的边墙,使得延绥镇防御形势得到极大改善,自此之后,达贼就很难从延绥方向进入内地了。
不过去年王越和余子俊都升到了京城,王越是左都御史兼掌十二团营,余子俊是兵部尚书。
杨巡抚很有自知之明,对比之下,他与王、余两位还差得远。那些骄兵悍将在他面前,肯定不会像对待这两个前任一样服气的。
方应物偷偷观察,见杨巡抚听得仔细,“前些年达贼屡屡受挫,又建边墙阻之,北方河套一连平静了几年。但几年过去,达贼渐渐复起,边墙又要燃烽火了。
抚台刚刚上任,就面临这种状况,万万不可轻忽。一旦阵前失机,抚台也要获罪下狱。”
杨巡抚眉毛皱的更紧了,本来挺不错的心情,被方应物这一分析,立刻紧张起来。他暗暗想道:“古人云,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太过于轻松了”
方应物用“内忧外患”吓唬完抚台老大人,便闭口不言。
杨巡抚抬头看到静立的方应物,开口道:“本院昔年数次升迁,有了布政使之位,皆得力于商相公,与你原本也不是外人。
你方才说要辅佐本官,这没有问题,忠良之后岂能慢待正好本官身边缺人用,若不嫌弃也请你西席,总比你在仓库当书办强的多。”
方应物大喜,这才是他的目的,便再次拜见道:“谢过抚台提挈之恩晚生敢不尽心尽力乎”
杨巡抚摆摆手,“客套话便不说了,想必你也是胸有成竹,还请道来。”
方应物斩钉截铁的说:“抚台到了榆林城,首要第一件事情就是办学校”
“嗯”杨巡抚一时间没明白,办学校兴教化的确是很有面子的政绩,但为什么是首要大事
“按本朝章法,府有府学,县有县学,卫有卫学,学中聚起各色生员。但榆林卫新建不过数年,延绥镇移驻榆林也是五年,至今尚未有学校。
抚台入驻榆林后,可建起榆林卫学,然后从延绥镇军民中,择优秀者入学,给予生员功名”
“妙”杨巡抚终于弄明白了,忍不住大声叫好,却打断了方应物。这的确是个妙到极点的好主意
这世道文贵武贱,那些武官若有机会让自家子弟取得功名,哪怕是个秀才,那还不得趋之若鹜般抢疯了
再说武官或许可以世袭,但不可能所有子弟都能世袭到职位,绝大多数子弟还都要另行找出路,如果榆林城建起学校,拥有了走功名之路的渠道,谁不想进来
别以为秀才没出路,就是秀才也可以熬年头,然后排资论辈成为贡生入国子监,取得监生资格后就有机会做官了监生做了官,也比武官社会地位高,又没有任何上阵打仗的风险。
但学校是必定把持在本城最大牌文官巡抚手里的,别人谁也插不了手。让谁进学不让谁进学,让谁成为生员秀才让谁滚蛋,那还不都是巡抚一句话的事情
就凭这点,不怕有需求的武官不低头。所以建学校,既赚到了名声,又掌握了把柄,可谓是一石二鸟,并且完全没有任何负用。
想明白了这些,杨巡抚怎能不叫一声“妙”他看向方应物的目光,再没有了一丝半毫的轻慢,完全郑重其事的当成智囊了。
到此时,杨巡抚对方应物的评价和广有库孙大使一样了小小年纪就能参透权力运的奥妙,至少是十年一遇的人才
感受到杨巡抚的热切和重视,方应物心里泪流满面,小爷我这块金子总算能发光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诬陷
延绥镇新巡抚杨老大人与方应物越谈越入巷,不知不觉金乌西坠、日落西山,眼看着就到了傍晚时分。
忽然幕僚崔师爷前来禀报:“县里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请东翁入席。”
杨巡抚看了看天色,对方应物笑道:“本想与贤侄秉烛夜谈,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今日就只能到此为止了。贤侄若是有意,可与本院一同赴宴。”
崔师爷听在耳里,暗暗咋舌。这关系发展的真够快,不到半日功夫,自己东家已经对方应物叫上贤侄了。
不过他想到方应物展示出的见识以及他的背景,所以也就不奇怪了,嘴上叫一句贤侄又不用付出什么。
方应物推辞道:“学生今夜歇息过,明日早早赶路先行回榆林城。将仓库公务交待完毕,然后便可以恭候抚台按临。所以斗胆请辞不去赴宴,另愿为抚台前驱,往榆林城报讯。”
杨巡抚点点头,“也好,本院身边缺少熟悉地情的人手,若你能早些入幕,诚为善事”
方应物行过礼告辞,便退出了花厅,转身走向银川驿大门。此时他心情十分愉快,自从到了西北边疆,今天才算是自我感觉稳当住了。
还是文人之间比较有共同语言,也能互相给面子今后可以背靠巡抚大展拳脚,一边刷名望一边捞功绩,这样也不算白来一趟西北边镇。
如今延绥镇是热点地区,若能做出几件可记入朝廷功绩册籍的事情。那以后自己有机会做官时,起点将会比别人更高。普通读书人哪有这种机缘,就是有机缘也把握不住。
却说方应物满心欢喜的走出大门,便看到外面那些求见的士子商家仍未散去,还有数十人围在大门外,面色忽然僵住。
门外这些人个个神色不善,眼睛似乎要喷火。方应物突然良心发现,巡抚接见本地名流的时间只有这半天,可是全被他一个外来户霸占了。
别人都白白在驿站外等候了一下午,见到他能不冒火气么方应物左顾右看。自己要是继续前行,那就陷入了本地人包围圈。
西北边区民风彪悍,不会被群殴罢想至此方应物迅速又闪回大门内,躲进了安全区。
次日天色才亮,方应物赶在杨巡抚前面,坐着马车上了路。一路疾行不曾耽搁,到了又次日的午后抵达榆林城。
看看天色,时间不算晚,方应物便先赶回广有库去。他打算先把身上的粗布衣服换下,重新穿回自己的秀才青衿。
路过仓库大门时。方应物听到里面有叫骂声,他忍不住伸头瞧去,却发现院子内围了一圈人,都是仓库的书吏库丁。
而在圈子当中,有个人在地上打滚,两个陌生军士正对他拳打脚踢。此外还有位箭袖绿色长衣的年轻人抱胸立在一旁,嘴角冷笑连连。
方应物上前再细看,地方被打的人不是孙大使又是谁当即大喝道:“住手”
他在广有库这一个月功夫,孙大使对他还不错。虽然前几天险些好心办坏事。更别说孙大使与孙敬、孙小娘子父女乃是同族,冲着这层面子也不能不管不顾。
若是从前,还要仔细掂量掂量是否要伸手,但如今抱上了巡抚大腿,就不用考虑许多了。
但那两个军士抬头看了看方应物,并没有停下动。方应物便又上前几步,斥责道:“何方狂徒。胆敢殴打官吏,不怕军法么”
在旁边抱胸观看的绿衣年轻人闻言哈哈大笑,“怕什么军法,军法就是我家的”
有个姓任的库房小吏走到绿衣年轻人旁边。指着方应物道:“他就是方应物”绿衣年轻人嘿嘿笑了笑,挥手道:“原来是你,还敢自投罗网,拿下”
方应物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连忙问道:“你又是何人”
又是那姓任的小吏叫道:“让方小哥儿你做个明白鬼,此乃卫指挥使彭家小公子也特意来清查你和孙大使的贪腐案子”
方应物恍然,原来这年轻人是榆林卫坐衙指挥使彭清的儿子,难怪说军法就是他家开的。又听到贪腐案几个字,他立刻觉察到什么,莫非是被别人陷害了
方应物心里忍不住苦笑,才离开几日,就发生了这种事,真是无妄之灾。自己志向远大,怎么会在小小仓库里不干不净,再说他只管账目数字,并未经手过实物。
到底是得罪了的哪方神仙,还是说被别人拉来背黑锅亦或是孙大使犯了事,把自己这做账的牵连进来了没时间仔细琢磨背后故事了,当务之急是先应付了眼下局面。
方应物心头转了转,毫无畏惧的再次喝斥道:“彭公子你依仗父势,私役军士殴打官吏,也是触犯国法我自问心无愧,敢与我走一遭镇抚司公堂么”
彭公子听到方应物主动叫嚣要去镇抚司讨公道,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方应物几眼。其他库丁库吏也都目瞪口呆,这方小哥儿平时看起来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不通世情
卫所衙署在本地行驶的就是外地县衙府衙功能,但可比县衙府衙还黑。卫所内设有镇抚司和经历司,刑名这方面事务都由镇抚司负责。
方应物这样的人物进了镇抚司能讨什么好另一边可是卫所指挥使的儿子,怎么可能从官面上讨回公道这要多天真,才会发生这种想法
殊不知方应物就怕不走官面程序,不然万一在被私底下被人下了黑手,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本来别人噤若寒蝉,只有方应物在这边聒噪,彭公子已经很不耐烦了,又见方应物居然还敢叫嚣去镇抚司,难道他彭大公子还怕了不成
于是彭公子便叫停了殴打孙大使,指着方应物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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