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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朝清徵将青流横置于膝上,浅碧色的纱袖轻盈的垂落在两侧,露出一截雪似的皓腕。
林中夜枭声急切高昂,厉厉催人心肠。
“琤——”
少女目光宁定,中指在琴弦上长长一划,宫商角三弦同时震出一声,音色清寒刺骨,锐促如剑,莫问气劲借着琴音发出,势如破竹的没入密林之间。
短短一瞬,伴随着微弱的惨叫声,林间缥缈不定的夜枭声忽然难以为继的消失了。
——就在这时!
始终关注着当下局势的公子襄身形一闪,白衣瞬间化淡濛的轻影,寻声远远飞掠而去,“正人君”仲孙湫紧跟在后,同样纵入林中。
“追风一剑”萧河反应比前面两人慢上一拍,正待他拔剑站起时,忽然接触到林公子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阴暗的夜色中,林公子端然闲坐,目光于悠宁中透着深深的寂然清寒,犹如崖下冷电,萧河心中一凛,想到自己武功低微,贸然跟过去恐怕难保不拖人后腿,微微低叹,便仗剑守在师兄祝幽的身旁。
“气沉丹田,抱元守一。”
朝清徵忽而抬眸,环视众人一眼,淡淡提醒道,调子一转,一曲高山流水便清凌凌的自指下响起。
众人听到她悠扬的琴声,只感觉仿佛有清泉缓缓流入心田之中,此前为敌人魔音所动荡的心神也跟着逐渐平稳下来。
迷雾林荫深处,夜枭声又凄凄厉厉的响了起来,但比最开始已显得弱上许多——敌人之前不知道朝清徵也是擅长乐理之人,被她觑出破绽,如今再次虽然再次使用魔音惑人,却已不得不谨慎再三。
萧河握着剑柄的手一时紧一时松,他师兄祝幽在旁边安然打坐,虽然身陷险地,仍然没有丝毫畏惧。
寒风吹雾,林影参差,星光黯淡。
众人沉默之中,但闻“坷差”几声,空地旁的柏树忽而轻轻摇动起来,两条人影从中先后掠出,飘然落下,正是去林中寻觅敌人的公子襄和仲孙湫。
他们离开时双手空空,如今却提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白衣汉子。
百里树林看见自家公子,抢步上前,失声道:“公子爷,仲孙先生,你们,你们受伤了?”
仲孙湫是梁王府中,除公子襄之外的第一高手,他之前连日苦战,虽然受了些伤,从外表瞧起来,仍旧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书生,但自林中出来之后,右边半幅衣襟竟仿佛被火烧过似的变成了漆黑的焦炭状,头发也少了小半。
他苦笑一下,将手中提着的人丢到地上,恨声道:“这个人就是刚刚打算用魔音迷惑我等的恶徒之一,他功力不如朝姑娘,被琴声震伤内腑,受到自己秘术的反噬,逃跑时又被公子爷制住。”
声音微涩,“本打算从这人口中问些消息出来,不料还有他还有同伴藏在林中,伺机以毒火暗算于我。”
轻叹,“是仲孙湫无能,才让他们趁公子救我之时,将此人灭口。”
听了仲孙湫的话,众人心中不由一凛,除了猛兽,毒物,魔音之外,密林中的人居然还有连仲孙湫也难以避开的厉害火器,真真是骇人听闻。
公子襄微微摇首,温和道:“是敌人狡诈,怎怪得仲孙先生。”
如今羊舌寒留在梁王府内,百里树林便是众弟子之首,他自觉上前查看被带来的白衣人尸体,只见对方袖子里裹着一管被震出裂缝的唢呐,脸色于蜡黄之中,又泛着隐隐紫黑,背上中了一镖,边上的血迹黑沉沉的,显然是受了严重内伤后,又因镖上剧毒身亡。
“他的衣饰倒颇似关外人士。”
百里树林沉吟道。
仲孙湫点头:“这里临死前喊出三个字‘七寒谷’,我听着,像贺兰山那带的口音。”
他说着,眉头紧锁了起来。
梁王府的人群中,负伤的“气伯”泰誓挣了两下,自地上站起,喘气道:“公子爷,如今敌人在暗,咱们在明,他们大可以以逸待劳,不时暗算我等,与其被他们这般生磨,倒不如并肩子上去打个痛快!”
公子襄微一沉吟,望向朝清徵,见后者微微点头,才颔首道:“这也未尝不可。”
向林公子与祝幽道,“前辈,祝少侠,你们意下如何?”
林公子微微一笑,如今在场虽然分为三方势力,然而林家人除他以外的家眷与仆从中都无甚高手,至于天羽剑派的两个师兄弟,此刻在江湖上也是籍籍无名之辈,以“长江公子”如今身份地位,遇事却不自专,愿意听从他人意见,其品性之醇厚实属难得。
萧河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钦佩,对他而言,东海林公子是萧秋水大侠的兄弟,也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公子襄言语中居然将他们天羽剑派的师兄弟与其并称,心中不由微觉悦服。
“之前数次突围不成,都是被敌人魔音牵制,无暇抵挡对方的暗器与猛兽。”
林公子道,“若是朝姑娘的琴声足以克制对方,咱们倒也不妨试着一闯。”
祝幽伤势未复,说话时还显得中气不足,也表示赞成:“我兄弟二人听凭公子吩咐。”
朝清徵抱琴而起,她说话时,手中还在拨弦,音色清晰分明,半点不乱,无论敌人魔音有何种变化,都被一一破解压制。
“以曲音来源判断,在西南方有对方的人手。”
朝清徵微笑道,“这片林子东边是深山,两侧有峡谷,只有那边,才能通往官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萧河握着剑,年轻的脸上非但没有害怕之色,反而带着明显的跃跃欲试。
祝幽望了师弟一眼,跟着站了起来。
众人计议已定,公子襄便将三方人马按序排好阵势,林府的家眷,仆从,以及伤势沉重之人都安排在队伍中间——“江山剑”祝幽虽然也受了沉重内伤,但他性格温厚,平日注重内功修为,此时仍有再战之力,便坚持要和大家一块并肩战。
既然如此,公子襄便让他们师兄弟和百里树林一起,护在队伍右侧,仲孙湫和泰誓守在左侧,东海林公子持刀剑殿后,他自己与朝清徵在前方开路。
长歌门擅长音气合一的武功,朝清徵斜抱青流,与公子襄并肩而行,在迈入林中之前,她连续催动徵音,长弦数震,气劲飞矢般连续催出,前方树林撞在无形气剑之上,立刻从中断裂露出刀砍般的平滑截面。
莫问气劲凌厉之极,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挡路的林木全数摧毁,在向下倾倒的树冠中,忽然有数十点乌光“嗖嗖”射出,骤雨般向着人群急速飞来。
朝清徵身边,公子襄向前轻轻迈出一步,月白色的衣袍鼓起,像兜满海风的船帆,须臾撞入乌光之中。
在他身后队伍的中间,林雪宜睁着清澈秀美的眼睛,她看着那位温文俊雅的年轻男子,不顾自身安危做出如此危险举动,不由小小惊叫了一声。
惊叫还未逸出喉咙,空中便绽放出一道弯若眉黛的淡青色刀光。
刀光映亮了每个人的眼。
树上发出的暗器来势甚急,在空中发出“萧萧”的破空之声,公子襄的刀光在触及暗器之前,瞬间散开,化成薄薄的光幕,向暗器当头罩去。
刀尖准确的击在每一粒乌黑的钢镖之上,锵然响,公子襄招式之快,在外人听来,竟似只有一声。
青刃倏去倏回,犹如一闪而逝的流星,惊艳的叫人来不及眨眼,而方才那些来势汹汹的暗器,也被刀光击退,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人群中,小女孩林雪宜终于安心的舒了一口气,她俏巧娇嫩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秀目正闪动着明亮的光。
公子襄轻轻落回朝清徵身侧。
……
乱枝,杂叶,嶙峋的枝干,走过一重又是一重——这片树林足有十数里之遥,人群原先位于林子中段,如今在朝清徵与公子襄的带领下,总算安然无恙的走过了五六里路,他们甚是谨慎,每隔一段,林中便会有暗器被触发,甚至还有几次遇上过火药,幸而带头的两人机警,在爆炸之前,及时将引线切断。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东边的天际开始隐隐泛白,树林上披着一层轻雾似的晨光,而持续吹了半夜魔音的敌人,也终于坚持不住的偃旗息鼓,远近再没声息传来。
祝幽谨慎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握剑的手一直很稳,但萧河却发觉,二师兄杏黄的衣襟已被冷汗打湿,脸色也变得更加憔悴。
百里树林不着痕迹的瞥了天羽剑派的两兄弟一眼,又看见林府的家眷们个个都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便向公子襄建议道:“公子爷,咱们已经走了这么久都没遇上敌人,不若先休息片刻,再一鼓气冲出去?”
“这样也好。”
说话的是朝清徵,她一直在持续运功,此刻开口说话,气息也微显急促,“梁公子?”
“是我失虑。”
公子襄听了自无不允,他深深的看着朝清徵,温和道,“辛苦姑娘了。”
话音方落,舒气声立刻此起彼伏的传来,众人忙不迭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萧河本以为师兄也会趁机好生歇歇,不料祝幽仍然打起精神,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
“二师兄?”
“未离险地,不可大意。”
祝幽沉着道。
几片树叶缓缓坠地,与地上的腐叶混在一起,林公子盘膝而坐,看上去大约是所有人中最为自在的一个,仪容悠闲宁雅,静如古井,柔软的白衣散落在地上,仿佛并非身处险地,而是在林间愉快的踏青游玩。
公子襄扶着朝清徵坐下,她身形有些摇晃,仿佛不要人搀扶就站不住似的,林家有人见到了,不由惊诧的小小“呀”了一声。
——他们是不是太高估,太相信这位姑娘的武功了?
有些人心中不禁浮起了忧愁。
天光越发透亮,枝桠间透出濛濛的光,此刻距离林外的黎明是这样近,仿佛不过咫尺之遥,但这短短一截路,他们已经走了太久太久。
靠着断木,朝清徵闭上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起坐来,淡淡的晨光中,只见她面色犹如霜雪般素白。
发觉朝清徵果真如此疲惫,队伍中有些人更忍不住开始低低的谈论起来。
泰誓花白的眉毛皱着,仲孙湫向老友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丝丝清晨的凉风吹过树梢,沙沙响,水汽让周围瞧起来仿佛透着一层毛玻璃似的朦胧。
这片林子里腐叶堆积,松软又厚重,在众人休憩的位置附近,几条半埋在树叶里细长的“枯枝”悄悄仰起三角形的脑袋,吐着鲜红的信子,无声无息向朝清徵身后游去,在距离不足一尺时,忽然弓起身,如离线之箭般猛的弹射起来。
众人只见几道枯黄的光线升起,飞出,然后接连没入朝清徵衣襟之中,她微微晃了下,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