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田豹子哭得这叫一个痛快，简直就是天晕地暗、日月无光，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钱凤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走了，估计是实在受不了他了。
不过哭过了这一阵之后，田豹子这心劲到是多少过去了点。他摸了摸脑袋，反正已经过样了，再怎么着急也长不出来了。更何况田豹子本是极为聪明的人，立刻也明白了钱凤的意思，自己一个大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躲在钱凤家里的确不方便。周青皮死了，肯定满城搜老道啊，谁不知道这是穷党干的？
算了！田豹子叹了口气，青茬茬的头发有点扎手，田豹子心中自己叨咕着：师傅啊，可不是徒弟我把您老人家给忘了，实在是身不由已。猛然间想起，师傅当初虽收了自己入山门，但却只让自己当个火居道，难不成是早料到有今日？师傅在田豹子心中，那是神仙般的人物，说是掐指会算，田豹子也绝不怀疑。
正在自怜自艾的时候，钱大娘已经又端了一碗热汤过来，小声说道：“孩子，没吃饱吧？来，再喝点。没事，我家丫头走了。”瓜片汤的清香味又传了过来，田豹子吞了一口口水，可他也是随着师傅学过中医医理的，只是摇了摇头：“大娘，你家丫头说得没错，我现在确实不能吃得太饱，多谢大娘的。”
“哦。”钱大娘到也不勉强，将汤碗放好，又坐在了炕沿，半晌没说话，只是慈祥的看着田豹子。
“啊……”田豹子到是被钱大娘看得有点发愣，他不知道钱凤把自己送过来的时候是怎么和钱大娘说的，“大娘啊……”
“唉。”钱大娘到是突然叹了口气，“我儿子要是活着，也得有你这么高，这么壮了。看面相，他比你还大着几岁呢，你得叫他一声哥才行。”
钱龙死了？田豹子大吃一惊。怎么死的？不是说东北军第四师的人都撤进关里了吗？当时田豹子可是亲眼看到钱龙收拢队伍离开了千山，急急的与大部队汇合去了。怎么这说死就死了？谁干的？
钱龙，这小子就这么死了？他还欠着铁血团好几条人命呢。田豹子深吸了口气，再抬头看看钱大娘，钱大娘的眼神那是作不了假的，而且看钱大娘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钱龙的死讯，所以尽管伤心却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到是看着田豹子的眼神越发的慈爱起来，估计是真想儿子了。
既然如此，田豹子只得苦笑一声。人死为大，再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算是揭过这一页去了。到是人家钱凤救了自己一命，钱大娘又对自己这么好，反倒让田豹子不好意思起来。看钱大娘的态度，估计钱凤是没把自己和钱龙的恩恩怨怨说出去，田豹子想了想说道：“大娘啊，我不敢瞒您，我叫田豹子……”
“不用说，我知道。”钱大娘说道，“周青皮是你杀的吧？现在城里全贴着抓你的告示呢。躲在大娘这，你就放心吧，没事，啥事都没有。其实我家丫头把你头发剪了，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田豹子这时候哪还好意思怪钱凤？扭头往窗外看了看，太阳已经偏西，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田豹子又道：“大娘，感谢您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您要是有啥事让我办的，只管开口，您就把我当您儿子。反正我娘走得早，我正想找个娘好好孝顺孝顺呢。今天……我这还有事要办呢，就不能留在您这了，我得先走……嗞……”田豹子一边说一边就想下炕，可是才一动，腿上的伤口立刻就疼了起来。毕竟那是手术刀口，里面还挖出一颗子弹来，这伤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好的。
“老实躺着。”钱大娘一看田豹子要走，立刻喝了一声，“不把腿养好了，哪都不能去。你这伤，没十天半月的能好吗？”
“不是，大娘，我真得走。”田豹子解释着。
“哪都不能去，在这个家里，我就说了算。”钱大娘故意的板起了脸，又立刻软声劝道，“你别担心。你别看我家丫头在鬼子的军医院干活，那不是没办法吗？都是我这个老太太给托累的，想走也走不了。可是，你看大娘我象汉奸吗？能把你出卖给鬼子吗？”
“哎呦，大娘，我可没敢那么想。”田豹子急得有点冒汗，谁要敢说钱大娘是汉奸，田豹子得头一个跳起来与人拼命。可话说回来，穷党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呢，自己哪有功夫在钱家躺着？而且万一要是有鬼子进来发现了自己的话，不还是得连累了钱家母女？
“我说不行，就不行！”钱大娘真有点生气了，“刚还说把我当娘看呢，这一转眼就不听话了？”
“没有，我哪敢啊……”田豹子一边劝着老太太，一边想着到底怎么说才好呢。
正这功夫，院子里传来声音，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田豹子急忙扭过头去，进来的不是钱凤而是个男人，这让田豹子立刻警醒了起来，他习惯性的伸手往炕头摸了过去，却没摸到七星剑，这才想起长剑留在圣清宫没有带出来。
“没事……”钱大娘轻轻拍了拍田豹子，“隔壁的锁柱子来帮我挑水了。”
果然，那男人进了院子之后，连喊人的意思也没有，熟门熟路的从门后面拿起扁担挑起两个空水桶出门去了。
“锁柱子是个好孩子。”钱大娘又笑了，“我们家里就娘俩个，没有男人，连个干力气活的都没有。平常有啥事，都是锁柱子帮忙。你放心，锁柱子最听我的，啥话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哦……”田豹子直看着锁柱子出了大门，才收回目光，却转了转眼珠，突然笑道，“大娘，我知道了……”
“你这眼神到是好使。”钱大娘立刻明白了田豹子的意思，抿嘴笑道，“其实丫头也看出锁柱子的心思了。唉，本来吧，让我看的话那锁柱哪里都好。虽说没上过学，但人实称啊，最主要是老实听话。你说吧，这丫头要是跟了他，他能给我家丫头半点气受吗？”
“那肯定不能。”田豹子大点其头。
“说得是呢。”钱大娘似乎终于找到个人能说说心理话了，一时间到是兴奋了起来，“你说我家丫头也不小了，过完年都二十一了。我象她这么大的时候，她哥都两岁了。可你看她呢，自己一丁点都不着急似的。她不着急，我这当娘的着急啊。我看锁柱子是个实称人，我儿子没了，想招个养老女婿，你看大娘我是那刻薄的人吗？我能亏待锁柱子吗？”
“咋的？锁柱子家里不同意呀？”田豹子问道。这上门女婿在古代叫赘婿，连正常的公民身份都没有，生出来的儿子要随女家的姓，是极让人看不起的事情。虽说现在是民国了，可人们对看待上门女婿的眼光到是没什么太大变化，如果锁柱子家里因为这事不同意的话，到也不让人奇怪，不过锁柱子能这么主动过来给钱家挑水，肯定他是相中了钱凤了。
“那到不是。”钱大娘摇了摇头，“锁柱子家里兄弟五个，他行三，就算是做上门女婿，他爹娘也不会不同意。现在这事，难在我家丫头身上。我都和她透了好几回话了，可你说她……她这就要个木头似的，也不接我的话茬啊。你说谁还看不出来锁柱子这点心思？你说这丫头想啥呢？我看锁柱子挺好个人啊！”
“这个嘛……”田豹子挠了挠脑袋，“大娘啊，要我说吧，钱大夫毕竟是在奉天上过大学堂的，有文化、有知识……”
“别说那没用的。”钱大娘一挥手，“识字又能咋的？识字就不嫁人了？咱这县城里，那些个识字的我也不是没想过，可哪个不个汉奸头？我儿子是当兵的，虽说现在没了，可我当老娘的不能丢儿子的脸吧？回头人家说钱龙他娘是汉奸的丈母娘，我儿子在阎王爷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事我能干吗？”
“那不能，那不能。”田豹子和钱龙撕杀了几年了，虽说这恨意挺浓，但彼此之间也无比的熟悉。无论到啥时候，他到是得点点头，这钱龙还算条汉子，这是那些个汉奸周青皮之流绝对比不了的。
正说话的功夫，锁柱子已经挑着水桶回来了，自行到厨房将水缸倒满，喊了一句：“大娘，我走了。”
若是往常的话，钱大娘总是要让锁柱子进屋坐坐的，但今天有田豹子在，钱大娘便也没让锁柱子进来，而是出去客气了几句，送锁柱子出去了。
锁柱子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钱凤回家，田豹子隔着窗户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但是看着锁柱子木纳的样子，钱凤不冷不热的表情，心里叹了口气，这个锁柱子啊，没戏！
到是钱凤挑门帘进来一看田豹子在炕上坐着呢，冷冷的说道：“咋的？哭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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