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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过子酉时,遂对陈曲道:“饿么,咱们去找大哥他们吃饭。”

陈曲摇摇头,又点点头,“饿是不饿的,午饭吃的很好,若是小姐饿了,咱们就去找少爷他们。”

遗道:“嗯,那收拾收拾,我是有些饿了,中午那会儿光记得心疼钱了,却是没正经吃几口菜。”

陈曲侧头忍笑,这点是她和小满的不同,若是听见遗这般说话的是小满,怕是少不了要嬉笑一番。

等两人再次出了门,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情,方才遗上药那会儿为了图个舒服,就把发髻散了,这会儿要出门陈曲坚持着给她梳头,这点和小满倒是很像。

这内室里有面妆台,陈曲趁遗睡觉那会儿已经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摆放规整,这会儿又在她的巧手辫挽下,遗那头黑亮的长发很快就有了模样。

对着镜子满意地照了照,又起身看看已经被整理地干净清洁,且隐隐流动着药香的屋子,遗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心里头一次觉得她娘让带个人来上学是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两人出了门,一路朝卢智所居的乾院走去,半道上就遇见同样找来的哥俩,商量之后决定还是到国子监里的甘味居去吃完饭。

甘味居位于宏文路同后花园的中间地带,同聚德楼的构造差不多,只不过要大上一些,里面摆设也没那么精细,遗和卢智在一楼找了张桌子坐下,陈曲则跟着卢俊去前面一排桌案上挑吃的。

在这里吃饭是不需要花钱的,只要拿着国子监学生的牌子,吃多少都任你。

不大一会儿卢俊便似玩杂耍一般捧着大碗小牒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仅拿了两碗馒头,一脸担心地盯着他的陈曲。

卢智是见惯了他这样子的,遗看着卢俊在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七八样牒碗,干巴巴地对她大哥问道:“他平日都这样么”中午在聚德楼可没少吃,怎么这会儿又拿了这么多东西来,在家中也不见卢俊这般吃货啊。

卢智哼笑一声,看着脸色有些发红的卢俊道:“你二哥精着呢,这不是不要钱么,不吃白不吃。”

卢俊显然是被卢智打击成了习惯,也不羞恼,在遗另一侧坐下,拿起一个拳大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第九十四章一字表心

晚饭用罢,卢智支了陈曲先回坤院,卢俊则自行跑了个没影,遗有些疑惑地跟着她大哥一路散步到了国子监的后花园。

两人捡了一处静谧的小亭坐下,环顾了四周之后,卢智才在遗的注视下。张口轻声问道:“小,你认出,入了这国子监的学生们,图的是个什么。”

遗脱口道:“念书。”

说完才觉得有些可笑,她自己来这院里,尚不是怀着一个简单的“念书”的目的。

卢智一笑,摇头道:“再想。”

这回遗没有像刚才那般随口应答,而是凝神想了一会儿,缓缓道:“那些庶民应是为日后谋出路,那些王孙们则是借此为自身镀金,或也有些真的是为了念书来的。”

卢智摇摇头,同遗对视,“你只答对一半,来这里的人的确是为日后所谋,但却不是一些,而是全部。至于镀金一说,只是表象,那些权贵子孙来到国子监,最重要的一个目的,”说到这里,他那双清亮的眼里闪过一道异光,“是为结党。”

遗心头一跳,又听他继续道,“这国子学里各院内部都是划分派别的,那些王孙贵胄入了这学里念书,暗地着就是为了结党而来,太学院自不用说,这种现象是最为严重,书学院到还好一些,据我所知,是划成两派,一是皇十六女城阳公主,一是长孙大人的嫡女长孙娴。”

“长孙娴”遗一愣,想到了那个夜晚月下抚琴的美貌少女,原来她是书学院的学生。

卢智点头,压低声音道:“城阳公主乃是长孙皇后亲女,荣宠自不用多提,她是、是当今太子承乾一派,而长孙小姐则是京都名声显赫的才女,她与高阳公主交好,”卢智一顿,借着月色和远处的灯笼看了看遗的脸色,“高阳以往多与魏王亲近,但长孙大人毕竟是皇后亲兄”

卢智话未讲透,周围空气凝结了一阵,才又听他低声道:“我上次在宴上同魏王同行之事已被众人所知,晋博士对你亦多有看中,日后你难免同她们接触,大哥知你心思细腻,有些话自不用多说,你且记住――不与之交,亦不与之恶。”

遗听他说完,将头垂下,脸上露出苦笑来,若是早知道这国子监中的情况这般复杂,她怕是会在入学之前就萌生了退意,那些皇亲贵戚带来的苦头,她吃过一次也就足够,肩上的麻痒之感似乎还在提醒着她上流社会的险恶,不交好也不交恶,哪有那么容易。

卢智看着垂头不语的遗,目中露出一丝不忍,但还是再次张口道:“小,你要知道,若是你日后不想像娘亲那般,单靠大哥是不够的。”

正在隐隐后悔中的遗浑身一震,恍然又想起了十日前是什么原因让她下定了决心入这国子监的,这时代对女人固然宽容许多,却也是要拿对等的能力去换取的。

卢氏当年少了娘家的依靠,从育有两子的嫡妻沦落为乡野村妇,在靠山村她们母女无权无势,才会任人污蔑和掳袭,在高阳的宴席上,庶民身份的她,甚至沦为公主泄愤的工具。

“大哥,我知道了。”

再抬头时,遗的眼中已清亮了许多,留在国子监是必然的,就算日后做不上女官,那也是有士名在身的女子。

当晚回到坤院,想着就要见识到国子监的学院生活,躺在床上的遗难免有些辗转反侧,偏头看了看屋内对角小床上陈曲安静的睡姿,她轻叹了一口气,又仰面躺好,盯着头顶的纱帐,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不与之交,亦不与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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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曾安睡的遗,卯时三刻就醒了过来,陈曲正坐在床边穿衣,看见遗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轻声道:“小姐醒了么。”

“嗯。”

遗闷闷应了一声,伸手揉揉眼睛,又掩唇打了个哈欠。

“小姐再睡会儿吧,离辰时还早着呢。”

遗轻轻揉着左肩,道:“不了,你去把窗子都打开,再倒杯清水来。”

夏天日出的本就早,内室也有一扇窗子是可以看见北面的竹林的,陈曲将那窗子打开又把窗前的纱帐挂起,屋内沉闷了一晚的空气瞬时流动起来,闻着淡淡竹香,耳间是早起的鸟语,遗望了一阵那片葱翠,心情顿时晴朗起来。

陈曲昨日得了卢智的嘱咐,将床铺叠好,又到园中井边打了清水来,便拎着食盒跑去甘味居领早点,遗则松松挽了头发自行洗漱。

后又站在客厅北窗前放松呼吸,一边搓热双掌,一边举目远眺,等到陈曲回来,她整个人已精神了七分。

早点是简单的青菜小粥,很符合养生之道,吃完饭陈曲又将碗碟收了起来,准备等下再送到甘味居去,自有人负责清洗。

换上学院常服,遗想到昨晚在坤院见到的几个女学生,便让陈曲将她两侧头发在脑后拢成一髻缠上长长的素色的发带,余发披散在后背,既清爽又不打眼。

陈曲将她的额发梳理好,左右打量一番,犹豫道:“小姐,这样是不是太素了”她怎么看,都觉得遗原本八分的容貌愣是给这身打扮遮去了三分。

遗对她摇头一笑,也不解释,让她拿来昨夜准备好的书袋挎上,两人便一同出了门。

这会儿院里的学生大多已经早起,坤院虽大,住着的女学生却不多,像那些高官的子女一般都不在宿馆里居住,多是早起来上学,下午下学便回家的。

因而这院子里的女学生们虽不说都相互认识,那也是脸熟的,偶见了遗这个生面孔,脸上皆是露出了讶色,有几个同样穿了墨灰常服的,路过主仆两人身边时还不忘对遗点头问好。

遗见这些人都算和善,心情又放松两分,一路穿过后花园,陈曲才同她分道,朝甘味居送碗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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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在宏文路口遇见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卢智,笑着上前打了招呼,注意到四周不少人悄悄朝他们投来了异样的视线。

卢智仿若未见,将遗送至书学院门口,又低声地对她说了几句话,方才回身朝太学院走去。

遗扯了扯右肩上的书袋,又抬头看了一眼书学院门口的匾额,可笑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临门的时候才有些紧张的情绪冒出来。

在书学院的课程是卢智帮她择选的,儒经选的是“三经”,大中小经各一部,考经和论语为必修,比起卢智的“五经”是轻松一些。

书学院每十日的头一堂课都是书艺,遗照着时程表在院东找到了挂有“丙辰”字牌的教舍,可容五十人的屋子里只摆了横四竖五共二十张矮案,案下铺席,席上设有软垫。

这会儿教舍里只零星坐了两三人,遗在第三排临窗的矮案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看看窗外的绿荫,满意地坐下。

每张四尺长的矮案上已摆有文房四宝,品质皆属上乘,另有一青竹小桶内盛有清水,她看时间还早,便铺了一张纸,研磨后开始练字。

又过了两刻钟便见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遗停下笔,小心将蘸了墨的毛笔搁置在一旁的黄杨木笔架上。

到底是全唐最高学府,除了极个别像长孙止那样不着调的,这里的学生素质的确很好,就算发现了遗这个年纪较小的陌生少女,也仅是在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在看见由一男一女陪同走进来的长孙娴后,遗眼神微微一恍,暗道了一声巧。

尘事三刻院内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一个手捧书卷的中年男子走进了“丙辰”教舍,遗认出这人就是高阳宴上那个姓方的典学,方亦杰。

看见他,在座的学生都主动起身问好,方典学一边点头应答,一边在屋里扫了一圈,瞄到同样起身的遗,那张有些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清咳一声后便对着一室学子道:

“都坐吧。”

待方典学在众学子对面的席案上坐下,二十名男女学子才纷纷落座。

“课前,照规矩先请今日来的新学生在墨墙上落字。”

方典学坐在案后对着遗点头示意。

遗遂按事先卢智交待的对众人轻身一躬,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砚中匀了匀墨,转身朝教舍后面走去。

教舍后有一面白墙,半面已经规整的写了不少字,乍看之下还当是诗词,实则全是不相干的独字,这是书学院建学以来的传统,凡是新生都要在教舍后的墨墙上提一个字,是为“落字。”

这个字照理来说是写什么都可以的,一开始这“落字”的规矩,也只是为日后这写字之人的书法程度是否提升做个标准,但近年来这个传统却已经渐渐变了味道,这一字转而成为了估量写字之人能力的标准。

别看只有一个字,可说法却是大了,字形、字体、字义,三层加起来足够显露出不少东西,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会借这机会绞尽脑汁想要出彩,以免日后被人小看。

遗在墙上扫了几眼,便看出许多学生还是围绕着与儒家德、行、经、艺息息相关的字来写,事先有准备的她也只是略一思索,便提笔在墙上轻轻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忠”字。

待她侧身回座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长孙娴一眼便看清了她所写的那个字,一双美目中带出了两分疑色。

方典学并没对遗的落字过多评价,只赞了一声好后,便让学生们拿出了学里发下的字帖,挑了一篇让众人练习,自己则来回在屋里走动起来,时不时弯腰对个别学生指点一番。

这堂课足足上了有一个时辰才罢,等到钟声再鸣,方典学才转身离开教舍,走前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收拾东西的遗。

等到方典学一走,学生们也都开始收拾东西,这国子监的课程安排到是较为轻松的,每日上下各有一堂课,十日又能一轮休。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上午,遗心情呈直线上升状态,在教舍里的人去了一半后也拎着书袋朝外走,只是还没到门口便被一声喊住。

“卢遗。”

这声的确突兀,既不是喊的卢小姐,也不是喊的卢姑娘,而是直接唤了她的闺名,可谓是大大的不尊敬。若是换个地方,遗怕是应也不应这人的,只是这里是藏龙卧虎、随手一指也是个当朝七品以上官员子女的地方。

撇了撇嘴,遗有些磨蹭地转过身来,就会教舍后排余下一男两女,仔细一辩,也仅能认出那位坐在中间正垂首写字的,正是长孙大小姐。

“过来啊。”

坐在长孙娴右侧的那个发插钗的少女对遗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

遗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走过去在他们跟前三步处停下,低头。

“说说,你写那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带着钗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瞪了遗一眼后,如此问到。

遗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天子脚下,自当是人人忠君的。”

这话说得半点没差,丝毫挑不出毛病来,让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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