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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飞蛾扑向了今夜法国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停在了星辰最明亮的那处光源前。
它和全葡萄牙都在等待，等待他们的启明星第三次从地上站起来，继续他一个人的战争、照亮他们光辉的前程。
“你得对葡萄牙负责，你也得对皇马负责。”
克里斯蒂亚诺突然想起来门德斯在决赛开始前找到自己，如此窃窃私语，“皇马和主席先生还在等着你带来三冠王——克里斯蒂亚诺，没有梅西了，这世上已经等于没有梅西了。你唯一的敌人，只有贝尔而已，你得告诉那些盼着贝尔主宰伯纳乌的人，谁才是伯纳乌的无冕之王。”
“你在半决赛做的很好，但你在皇马还得做得更好。”
“只有你，克里斯蒂亚诺，my
love，只有你的个人荣誉和能力配得上伯纳乌上空的星光。你明白吗？”
他明白，他明白如果这一秒钟门德斯在他身边，一定会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然后把队长袖标交给佩佩或者别的什么人——其实没人会责备他，因为全世界都看见了他是怎样被冲撞、冒犯，他就算不站起来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是，皇马已经得到过那么多了，葡萄牙却还一无所有。
更何况，豪尔赫不是也说了吗？
皇马还有贝尔。
但葡萄牙呢？葡萄牙只有罗纳尔多。
“克里斯蒂亚诺，不必吹捧我的记录，因为和葡萄牙一百年无冠比起来，我的记录只是我的耻辱。”
他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多少年前，尤西比奥这样对他和菲戈说，“克里斯蒂亚诺，我老了，路易斯也老了，我也许不能活着看见葡萄牙夺冠。但如果葡萄牙还受上帝宠爱，那么我希望能由你带给我们一个冠军——葡萄牙最出众的天才，带给葡萄牙第一缕希望，我想象不出比这个更完美的事情。”
黑豹一定在天堂在看。看这场也许是罗纳尔多的葡萄牙最后的机会的决赛。
克里斯蒂亚诺这样告诉自己。
你站起来了第一回、第二回，一定还可以站起来第三回。
门德斯没有在他身边，也没有按住他的肩。
但他还是没站起来。
因为这一次按住他的，是上帝，是无所不能、永远无法被反抗的上帝。
他已经三十一岁，已经有一个不小的儿子，已经成功、失败过足够多次。
他早就该知道不该哭，但当摘下队长袖标交给纳尼的时候，他还是当着全世界泪流满面。
因为他不明白，因为他不甘心。
十二年前，他以为上帝不爱他，是因为他不够强、不够努力、不够坚韧不拔。
所以十二年来，他即使因为争抢一个球而满脸是血、视线模糊也能坚持打完半场，即使一百次想躺下早休息一分钟也都一百零一次克制住了，甚至，即使面对足以淹没他的骂声和无端责难，他也没有一刻选择回避。
他每一次都带着巨大的勇气回到葡萄牙队，每一次都带着千千万万人的希望戴上袖标。
他把十二年前的错全都改了。
他发誓要做好一个领袖、一个队长，他让自己一天比一天像钢铁、像利刃，他以神的标准要求自己，在场上去除所有人才会有的沮丧、绝望和悲观，他以为只要他无限接近于一个神话里才会有的战士，上帝就会青睐他的葡萄牙。
但为什么这一次，上帝还是不爱他？
他看着站在外圈看着他的格列兹曼，心里第一次滋生了对上帝和命运的巨大的憎恨和抱怨。
他爱上帝、忠诚葡萄牙，用他全部的身和心侍奉。
葡萄牙什么都不欠他的，他有多爱葡萄牙，葡萄牙就回馈了他一百一千倍的爱和尊重。
但上帝不是。
上帝欠他的，也欠葡萄牙的。
你看看那个站在外围的年轻人，他还那么年轻，就站在欧洲最后的战场上，仿佛只要等够九十分钟就可以拿到那座克里斯蒂亚诺追求了十二年的金杯。
上帝何其不公。
他想嚎啕大哭。
“克里斯蒂亚诺。”
纳尼表情迟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抚摸克里斯蒂亚诺，又似乎担心这种举动被对方视为羞辱。
但是克里斯蒂亚诺最终没有。
他决定做一个选择。
“路易斯，帮我赢。”
这句话也许将代表克里斯蒂亚诺一生的耻辱、悲哀、懦弱，因为他居然要在生死之际把全葡萄牙的期待、重担都交给别人，像一个不光彩的胆怯统帅一样离开他的战场，无能地躲在战壕里看着他的士兵们为他冲锋陷阵。
但是如果葡萄牙能赢，能用他的悲哀化葡萄牙的动力和下一秒的荣耀。
那么，克里斯蒂亚诺愿意为葡萄牙做一个’懦夫’。
里奥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
他知道罗纳尔多会不计一切后果地站起来，但没料到他会站起来第二次，直到第三次再次跌倒。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正是他了解的那个罗纳尔多，也是所有人了解的那个罗纳尔多。
“祝贺。”
“哪个部分？我没进球还是欧冠夺冠？”
“你进了。”
“哦，谢谢。不过我不认为点球算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你太好胜了。这种级别的比赛，谁家的头牌都会被看得死死的，你在场本身就是对球队的贡献。”
上一次克里斯蒂亚诺欧冠夺冠后，在某个里奥已经不记得的场合遇见的时候，他们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进球、助攻，恕我直言，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做不到就是失败。”
“梅西，我跟你一样，我不相信什么精神，什么意志，我就相信’把球踢进去’——这才是足球永恒不变的真理。”
“葡萄牙结束了。”
老梅西先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他仅仅是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喜悦中，“里奥，葡萄牙如果输掉决赛，你就还有机会竞争今年的金球。”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里奥，“我的儿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次吗？仅仅是昨天，巴萨还在跟我联系，他们还在等你回心转意——我知道的，亲爱的，你只是决赛后太伤心了。但你看看吧，葡萄牙不是也输了吗？”
“爸爸。”
里奥没有发怒也没有不耐烦，他仅仅是心平气和，“葡萄牙没有输。现在没有，九十分钟后大概也不会。”
“上帝已经选择了他今夜的宠儿。”
老梅西当然不相信，“失去罗纳尔多，葡萄牙不可能赢得这场决赛。”
“他们没有失去，相反，他们也许刚刚才得到。”
老梅西追问儿子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里奥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做过球员的人都知道支撑腿被撞击的那一瞬间会有多么剧烈的痛感，都知道会有多少人在一次撞击之后就只能离场。
但罗纳尔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甚至刚刚还在尝试第三次站起来。
这就已经是他的态度、他的决心，这就已经是一个领袖该给一支球队的最大能量。
从来不认输，从来不被击垮。
对手会为之震惊，而队友会因此受到鼓舞。
“梅西还没学会做一个领袖，他不适合做领袖。”
里奥突然想起来老马拉多纳之前曾经这样说过——他当时疑惑过，他不明白自己一次次在阿根廷尽心尽力，但为什么、凭什么，他的前辈却当着全世界质疑他的能力。
但现在他似乎知道了。
马拉多纳才是那个慧眼独具的。他曾经是阿根廷的全部精神，全部意志和全部能量，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才是一个国家队最需要的。
他们需要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但同时也需要一个英雄。
他们要一个天才帮他们走到最后，也需要这个天才还是一个英雄以便在精神上支撑他们。
所以里奥说，上帝已经选择了他今夜的宠儿——就在克里斯蒂亚诺不肯听从命运的指示离开的那一刻、就在克里斯蒂亚诺放弃了固执的个人英雄主义的那一刻。
上帝终于把最大的恩典赐予了葡萄牙。
他让葡萄牙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们等待了十二年，或许更久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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