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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报发出去了?”
“已经被送到目标手上了。”
“有回信吗?”
“两边有时差,估计没那么快。”
“现在几点?”
“下午三点,先生。”
霍克利的老管家缓缓把卧室的窗帘拉开,露出窗外郁郁葱葱的茂盛树木,还有快被枝叶遮挡住的绿色草坪与横贯草坪的那条白色石子铺成的小路。“您打算现在开始工?”
最后拥抱了一下自己儿子在上个生日送给自己的礼物,那个他最爱的紫色丝绒抱枕,老霍克利扯下头顶的睡帽,慢吞吞地爬下床,走进盥洗室,站在镶嵌在墙壁上的水银镜前,看着脸上依旧没有消失的两个巨大黑眼圈,给它们的存在找理由:“那三个脑子僵化的混蛋,我梦到自己打了他们一顿。”
然而事实是先生您在梦里反过来被他们联手痛揍了么?
老管家带着几个仆人等在门口,低头看着脚尖,说:“我的主人,您晚上应该早些休息。我个人建议您不要沉迷于冗长无聊的‘爱情小说’。”
老霍克利昨晚又守在书房,想第一时间阅读他的儿子有生以来写出的第一篇‘连载文学品’。结果,书房的台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才熄灭。今天早晨一大早起来,又邀请了四只老狐狸‘聊人生谈理想’,劳心劳力。
“不不不,绝对不行!”
门内,老霍克利大声地拒绝。
他缓缓走出来,脱下睡袍,由仆人们服侍着穿上正装,他一边整理领结,一边对站在他身侧的老管家说:“虽然文笔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情节拖沓,但我知道这是有感而发。我的继承人在一个女人那遭到挫折,所以才能编出这种垃圾,我得了解他的心理状况。你知道的,自从我把‘表面上的文章’找人润色后,连载到报纸上,报社收到了多少无聊主妇感动的眼泪和没见识少年男女的鼓励信。我该支持他。”
“先生,您最好别用‘无聊’‘没见识’来形容为能您带来财富的人。”
老管家低着头,建议道。
“嗯?”
老霍克利仔细检查着他的蓝宝石袖扣,同时从嘴里吐出讽刺的话语:“难道我该叫那些对我儿子的文章指手画脚的人‘上帝’?完全不可能!”
他撇了撇嘴角,“不过,顾客是上帝,有些话我只能在家里私下说说。”
老管家:“是的,您在外人面前是和善慷慨的霍克利先生。”
“当然,当然。我和善慷慨,一丝不苟!”
老霍克利拿过仆人手中的小镜子,举起来照了照,确保自己每根发丝都服服帖帖。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记得,发出去的章节一定要‘感人至深’‘歇斯底里’,要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我的报纸等着靠它们吸引眼球创收!”
虽然明白老霍克利是暗示自己隐去卡尔电报中所有关键内容再找人润色,想到发表后面目全非的呕内容,老管家的心脏还是抽了一下,挣扎着提醒:“如果您的继承人到达美国后发现自己成了美国垃圾煽情小说始祖,他会不高兴的。”
老管家:“何况,卡尔少爷还不知道,那五百份薰衣草色订婚礼邀请函早就被您扣下了。就算女方已经悔婚,他仍会不高兴。”
老管家的说法很委婉,若原来的卡尔还在,恐怕不止不高兴。如今卡尔换了灵魂,从记忆中分析出老霍克利截留了请柬,凭他的聪明,大概也能预料到自己即将有个‘垃圾煽情小说始祖’头衔?
“不高兴?他没有权力不高兴!他有本事就不要给我从他那赚到一个子儿的机会。”
老霍克利提高声音,冷着脸道:“何况,我在利用这件事让他清楚意识到,为我的继承人,什么女人能娶,什么女人不能娶!”
至少,现在的卡尔预见了老霍克利对教训儿子的热衷。
无端觉得背后发寒,好似有人在算计自己,卡尔打了个寒颤。
“海风是有些凉。”
卡尔身边的玛蒂尔达无视柔和的微风与温暖的阳光,帮卡尔做出解释。
对自己的危险预感一向有自信,卡尔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又回想上船至今的所有事,除了今天坑了伊斯梅,自己没得罪任何人。暗自警惕起这位泰坦尼克号船东,卡尔脸上毫无异色,依旧挂着标准的微笑,同他新出炉的女秘书开玩笑:“看来伯特兰小姐已经完全代入了秘书的角色。”
出于某种目的,玛蒂尔达在今天见到霍夫曼谈佣金时就同时确定了自己的职位,成为卡尔·霍克利的女秘书,在某种意义上做了部分霍夫曼的工。不过,霍夫曼自认敏感地看出了这位女秘书的目的,又自认能与可能的未来老板娘相谈甚欢利于前程,遂爽快地做了前期投资---反正他的工资没见少。
玛蒂尔达温柔地笑起来,柔和的视线落在卡尔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说:“我的霍克利先生,您也该把自己代入正确的角色。有些事,比如您最近几天在进行的计划,是不是该告知您唯一的秘书?”
卡尔也笑了,温和地对玛蒂尔达说:“如果你想即刻上班,我不介意用文件劳累你。”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和谈话,卡尔发现玛蒂尔达聪慧博学、知情识趣,意外地不反感生意、政治、军事等等一切男人感兴趣的话题,还有打理一家小报社的经验,他预感她会是个好秘书。
“然后你就带着这堆纸回来了?你竟然还为此让图书馆的服务员送了差不多四十本书?”
四十岁的未嫁女仆瞪着玛蒂尔达,激动到忘了对她用敬称。
从书堆里抬起头,玛蒂尔达没好气地瞥了眼她的女仆,说:“我怎么知道他口中的秘书和我理解的不一样?夏娃,如果你哪怕还有一点担心你主人我的面子,就快点来帮我从这些书里找找,地下水与河水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炼钢不能随便用水。”
“实在太糟了,我只知道沐浴时阿尔卑斯山下河里的雪水和新西兰的泉水有什么不同。”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抱怨道:“我根本没想到做秘书还得懂这些,难道写文件的人不会自己拟标题?谁能分得清这堆乱七八糟符号到底什么是什么!”
她想了想,斟酌道:“或许,我该雇个人帮我搞定它们。”
“不,这样会被卡尔发现。到那时,我根本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沉进莱茵河。”
玛蒂尔达很快否决这个荒谬的想法,“我必须成为他唯一的秘书,成为他心里最温柔美好的女人。”
“我可不是花瓶。”
女仆夏娃一边焦头烂额地检索着书目,一边重申:“我说过,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玛蒂尔达坚决否认:“不管别人如何,可我看得出来,卡尔-霍克利喜欢聪明女人。如若不然,他不会那么爽快地与萝丝·布克特退婚---男人与女人不一样,他们总是有信心,认为自己能管好他们的女人。事实是,他让布克特成功悔婚了。”
轻轻合上书,玛蒂尔达对夏娃笑了笑,说:“为卡尔的秘书,我当然能够保证他身只能看到我一个人,这叫垄断。如果卡尔习惯了我,如果我入侵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会逐渐离不开我。”
她舒服地活动了下颈椎,继续说:“我喜爱卡尔,认定了他是最适合我的人,因此,我必须让这个内心冷酷傲慢的男人意识到,最适合他的是我,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我。”
最后,玛蒂尔达叮嘱她的女仆:“记住,夏娃,我是卡尔喜欢的那种女性:聪慧博学、知情识趣、温柔体贴,再加上,还能勤俭持家。”
夏娃有气无力地保证:“放心,您在您的爱人面前是毫无疑问的完美无瑕。”
“上帝啊,在外人面前,你装得真像个绅士!”
霍夫曼臃肿的身躯在卡尔面前转了个圈,他张开手臂做出难以置信的样子:“那些人知不知道你这个资本家、剥削者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破产?”
“他们知道你冷酷的嘴脸吗?”
霍夫曼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暴躁道:“为什么二、三等舱的所有见过你的乘客都认为你是好人?凭什么就没人这么说我?”
就在刚才,卡尔来二等舱找霍夫曼,恰巧遇到他与妻子正在找跑到不知哪里玩的儿子,卡尔便跟着他一起去二、三等舱找寻。霍夫曼正在为他们二人受到的不同待遇抱怨。
“也许,他们透过表象看到了我美好的本质?”
“至于乔治你,”卡尔的视线在霍夫曼的圆润身躯上顿了顿,“你的‘表象’太厚了些。”
霍夫曼冷冷地看着卡尔,表示自己已经看透了雇主的恶劣,“看透你故意无视自己爱慕者、让她处理一堆文不达意的文件、想让她知难而退的本质?”
玛蒂尔达前几次暗示卡尔可能想不到,但今天关于马与马场的讨论,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但在察觉的同时他拒绝了。卡尔认为,至少在现在,他们不合适。
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卡尔习惯性地去摸左手小指,期望在那里摸到自己在原本世界戴了二十余年的家族纹章戒指,却摸到了光洁的皮肤。他垂下眼帘,轻声说:“比起她,我年纪太大了。”
“伯特兰是个好女人,她值得更好的。”
而且,他真的不敢肯定他能不能起到用,不知道泰坦尼克号会不会沉没。他根本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那种情况幸存下来。
毕竟,他是个男人,他不会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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