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转载请注明来源:三零中文网sanlingzw.com
花香袭人。杜宇睡不着。
文杏轩模糊的幻象,以及小翠所说的话,让他辗转反侧。
窗外一弯纤细的残月,清辉皎洁,房内的一切都镀上银白的光芒——那在他床头打盹的丫鬟,双眼浮肿,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他端详,眉眼,嘴唇,看来这样的熟悉,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还是因为她是小安的妹妹?自己真的是杀死小安的那个疯子吗?
他苦苦追寻,想揭开记忆的封印,想知道自己在崇化元年正月十五之前都做了什么。他一直都好像追逐着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终于抓住了那封印的一角,也许真的可以打开通往过去的那扇门。可是,他却感到无比的恐惧。
他的过去究竟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他杀死了小安,那该如何是好?
你有两个选择——选择消失,或者继续痛苦。
他选择了消失,但是依然痛苦。
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风吹柳枝沙沙响,应和着他的叹息声。
但这风声忽然又一变,扑到窗内来了——黑影,仿佛一只巨鸟,飞到他床前。翅膀一振,小翠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杜宇一愣,翻身跳起。可是那巨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压制住了他。“原来你在这儿躲着,让老夫好找!”
竟是穆雪松的声音。“跟我来!”
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拽下床去。
便被穆雪松带着,一路腾云驾雾般,从南苑到了北苑,停在一处假山环抱的所在。
“小子,你的内伤看来已经全好了嘛!”
穆雪松打量着他。
“你想怎样?”
杜宇戒备地,“你是反贼叛首,在刑部大牢杀人无数。既然逃了出去,还不远走高飞?”
“我需要远走高飞吗?”
穆雪松冷笑,“只要我不想被抓,你们奈何得了我?再说,你忘记了吗?当日你放我出来,哀求我帮你解开仙人拉纤。我岂会食言?”
的确有这样的事。杜宇记起来,但是后来在误缘庵里,依稀自己却和穆雪松有一场恶战。那是什么原委?
他瞪着穆雪松,摸不清此人是敌是友。
但穆雪松却蓦地探手摸到了他的脑后,速度之快,让他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仙人拉纤,七支银针……”老人喃喃,“嗯,看来上次帮你逼出来一支,梁飞云并没有发现。”
“什么?”
杜宇一愕,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你不记得了吗?”
穆雪松道,“二月初五那一天,你从脑后拔|出一支三寸长的蚊须针。”
二月初五……不错!杜宇想起来了。满手鲜血。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各种画面。不过后来呢?他只记得和东方白恶战一场,醒来时已在误缘庵中,之后又刺了穆雪松一剑,但细节全记不清了。
“那天你和东方白交手,后来他狂性大发,你就抵挡不住了。是你师父梁飞云救了你。”
穆雪松道,“梁飞云,也就是现在自称太医胡杨的那个家伙。”
师父?杜宇皱起眉头。他好像有些印象。师父是曾经保护他、教导他的那个人。他是为了师父才拼尽全身力气,一剑刺向穆雪松。
那就更可笑了——穆雪松是他的敌人,他为何要相信穆雪松的话?再说穆雪松的话也前后矛盾——如果胡杨是他的师父,师父为何要将徒弟变成傀儡?
穆雪松负着手,似乎明白他的疑问。“我那天听到梁飞云和皇上在误缘庵中对话,虽然不是每一句都听得清楚,不过却听到他们说,因为你中了一种叫做‘菩提露’的毒,没有办法解,所以只要用仙人拉纤把你控制住。”
“菩提露?”
杜宇不知其为何物。
“无独有偶,东方白也是中了菩提露的毒。”
穆雪松道,“据他所说,去年五月十二日,都已经后半夜了,宇文迟却忽然来找他喝酒。两个人喝了个酩酊大醉。之后他就中了毒,浑身筋络大乱,四肢不受自己控制,见到什么就撕烂什么,有时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也会以为是强敌攻来,因而厮杀。朱砂为他延请四方名医,都无法将他治愈。你的症状也是如此吧?”
撕裂。杜宇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照东方白所说,应该是那酒被人动了手脚。”
穆雪松道,“所以宇文迟只怕也中了菩提露的毒——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我若是知道他在何处,那就好了!杜宇想,至少朱砂不会这样憎恨我。
“也许,宇文迟已经被人杀了。”
穆雪松道,“梁飞云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唯有将宇文迟杀了,死无对证,他才可以诬陷我孤鹤山庄是乱党,公报私仇。只怕向宇文迟和东方白下毒的那个人就是梁飞云。只是,不知怎么机缘巧合,你也中了毒——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吗?”
杜宇怎么会记得?摇摇头。
“不打紧。”
梁飞云道,“我会帮你想起来的,你照我说的做。”
便指示杜宇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下。
“等等!”
杜宇站着不动,“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穆雪松问。
“真相?”
杜宇忍不住笑了两声,“难道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相吗?如果我的师父为了替我解毒而用仙人拉纤控制我,那么他对我说的那一切,难道不是真相?”
“那个卑鄙无耻之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穆雪松冷笑,“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卑鄙无耻?杜宇想起胡杨的模样,自己的确曾有一度怀疑胡杨在药里做手脚,故意让自己迷迷糊糊的。可是却又觉得,自己和胡杨之间是有一丝特别牵绊的。尤其,如果胡杨是他的师父。
他为了胡杨而向穆雪松刺出那一剑,绝对是出自本真,而非受人操控。
于是他也冷笑起来:“你骂我师父,还想我信你?天下岂有这么可笑之事?我劝你速速离开这里,否则我就要叫人来,抓你回牢里去。”
“少废话,臭小子!”
穆雪松一把摁住杜宇的肩膀。
杜宇想要反抗,可穆雪松的手掌犹如千钧巨锤,直压得他浑身骨骼“咔咔”响,终于抵挡不住,跌坐在大石上。穆雪松即“啪”地一下,按住他头顶的百会穴。杜宇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头顶涌入,一路向下蹿,顷刻就已经到达心脏。
他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运气抵抗。虽然他的内功较穆雪松有天渊之别,且他又重伤初愈,但危急关头,使出全力,还是让两股真气在胸膈处相持不下。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么?竟然敢跟我对着干?”
穆雪松怒斥,右手劲力又加了几分,同时左手捏剑诀往杜宇背后心俞穴上一戳。
杜宇登时感到心口一阵绞痛,真力一泻如注,穆雪松的那股力量立时贯穿他全身。他好像被一把利剑从头刺穿,又好像体内本有一把尖刀,此刻要劈开他的躯体。剧痛让他难以忍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周围有四五个陌生的男人,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则拿着书本翻来翻去。见他睁眼,其中一个欣喜地叫道:“杜大人醒了!”
余人便都围上来,一阵嘘寒问暖。
“杜大人可有觉得不适么?”
一人问。
杜宇坐起身,晃了晃头,又动了动肩膀,全身并无一处不妥。于是摇摇头,又问:“你们是何人?”
“我等都是医士。”
那群男人回答,“奉命在此处看护杜大人。大人身子尚未痊愈,气血虚弱,神不守舍,魂无所附,故而患上迷症。昨夜梦行至北苑花园。好在并未失足跌落池塘中。看护不利,是小人等失职了。”
虽这样说,却都瞪了一眼旁边的小翠。
梦游?杜宇记得自己是被穆雪松强行带走,又被他用内力震晕。这不会是做梦吧?不论是幻是真,都不必和这群大夫们说。于是摆了摆手:“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吧——我几时才能离开这里,回京城去?”
“这要等胡太医来看了才晓得。”
大夫们回答,“他每隔一阵子就会来一次。听他的意思,京城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对大人的身体不好。还是等到痊愈了,再回去不迟。”
等胡杨来!杜宇此刻很想等胡杨来。如果此人真是自己的师父,也许可以开诚布公地将一切告诉他。
比起穆雪松,比起乱七八糟的幻境,他现在更愿意相信胡杨。
让大夫们都退了下去。小翠伺候他起身更衣。
看小丫鬟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不禁心酸,道:“你别伤心,你姐姐的事,我会替你查清楚的。”
“多谢老爷的好心。”
小翠道,“不过算了吧。奴婢姐妹不过是两条贱命,哪里值得老爷去费神?他们说是瘟疫死的,那就算瘟疫死的吧。反正我爹娘得了几十两银子——当年姐姐卖身做丫鬟的时候,还没给这么多钱呢!二老还能说什么?”
不知她是真心还是气话,杜宇不敢随意接口。更何况那真相可能和自己有关。
小翠又接着说下去:“再说了,老爷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之前您总是没记性,成天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又被困在这里疗伤养病,西疆的蛮族您打算怎么办?奴婢是说,如果西疆真的被蛮族进攻,怎么办?”
杜宇呆了呆:“蛮族当真来袭,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话谁不会说呀?”
小翠替他梳着头,“但老爷当真觉得黄元帅的消息是假的?按理,他老人家在西疆征战多年,探子细一大群,怎么会弄错了呢?若要说他故意编造军情为要夺回兵权,这就更叫人难以相信了。”
的确,杜宇想,以他对黄全那点儿有限的了解,黄全行事谨慎,不会拿军国大事开玩笑,更不会为了一己私利造谣误国,相比之下,反倒是自己这个兵部尚书,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现如今,他又能做什么呢?连丫鬟都忧国忧民起来,他难道不该做点儿什么吗?自己丧失的记忆,真那么重要?
他想扭头去看小翠,问她有何建议。却忽听小翠“咦”了一声:“老爷,您昨晚梦游被什么毒虫咬了吗?”
“怎么?”
杜宇莫名其妙。
“您脑袋后面肿了个胞!”
小翠道,“哎,难道是半夜被黄蜂叮?还是被蝎子蛰了?毒针还扎着呢——您别动,我给您拔|出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