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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人积劳成疾的消息仿佛一夜北风催雪落,顷刻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到次日早朝下时,探访的人踏平了杜家的门槛。
……这是礼部的张大人……这是翰林院的赵学士……这是工部的刘侍郎……这是钦天监的郑大人……
杜宇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个个都笑,然而没有一个是真的。
他听见有人低声的议论:“什么叫报应?他们这些大逆不道的人。以为削了黄元帅的兵权,就可以只手遮天了,自己却没命受!”
黄全,被人削了兵权么?杜宇暗自庆幸,可随即又感到这和他毫无关联。
“嘘,小声!”
旁人低喝道,“这里是杜家,你找死么!别忘了你是来探病的。”
头一个却不听,反而提高了些声调:“我来探病?我被你拖来而已。同是深受圣恩,有人血溅法场,有人辞官弃爵,你我已是苟且偷生,若连凭良心说话都不敢,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圣祖先帝?”
“嘘!嘘!”
其余的人吓得直要堵他的嘴。
这人挥手挣开,道:“我的话难道有错?黄元帅为士卒爱戴,是军队的脊梁。如今把这脊梁硬抽去了,一旦边境有变,社稷安危由何人担负?你们且说?让杜大人也来说——”
“死了!”
周围的人拼命拉住他。还有些来向杜宇大声地嘘寒问暖,想掩饰这愤怒的骚动。
杜宇只有苦笑,同时目光搜寻着那挣扎的身影。人太多了,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话全错了。”
一个嘲讽的声音从人丛里飘了出来,“没有了黄元帅,军队自有杜大人统领——他文武全才,诸位大人何必做杞人之忧?”
话音未落,众人已“唰”地散开两边,面上多有惊恐之情——只见太子抱着两臂立在中间,方才的议论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杜宇觉得自己阴沉的心绪更加愁云密布。
太子笑:“杜大人打仗的本事时隔数年,大家也许都淡忘了。可昨天杜大人以一敌众击毙乱党的事,难道也记不得了吗?他拖着孱弱的病体也要为父王的安危拼杀,忠义智勇可见一斑。诸位大人何以觉得他不能胜任这元帅之位?除非——”他斜瞄了杜宇一眼:“除非杜大人早就知道诸位会反对他,所以故意找了些所谓乱党来做一出好戏——杜大人,实情不会真是如此吧?”
杜宇紧皱着眉头,不言语。
太子摸着下巴,仿佛玩笑一般:“莫非杜大人对父王有二心?”
“轰”地一下,杜宇眼前发黑,头脑里猛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场景:他,还有一个男人,对面是太子……“莫非你对父王有二心?”
……太子……灵恩世子,似笑非笑……杜大人,你和宇文迟走得这样近……父王身边有个内鬼,就是你……另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杜宇合上了眼:……配剑的,静切安忍……那是宇文迟么?
前因后果纠缠成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狂笑了起来,“咱们可不能在这里说笑下去了,杜大人身子虚弱,要是再吓出一层病来,岂不是我等之罪过?”
“混帐!”
他的笑声被怒斥所截断。
一惊。黑压压的人丛全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的人,前日已见过,当朝崇化皇帝,今着团龙大服,戴东珠朝冠。
杜宇赶忙从榻上立起,知道自己也该下跪,可两腿却僵住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崇化帝,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在何时何地经历过?或者真的只是做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就是为着这一天——这样的山呼万岁,还有他……王爷……皇上……微笑颔首,示意平身……
“杜爱卿有病在身,可不必行礼。”
崇化帝目不斜视,径上前来双手扶住杜宇,“养病要紧,你坐。”
“谢……谢万岁……”杜宇声音颤抖。
崇化帝和蔼地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二人同坐在榻上——绝无仅有的宠信,一望可知,群臣多不声了,纵然脸上有愤愤的表情,也只低下头去。
“朕今日是特地来探望杜爱卿的。”
崇化帝淡淡道,“众卿家和太子也和朕一般心意么?若是,留下同朕聊聊天,若不是,还请回去,莫打搅杜大人休息。”
哪有一个敢应话的,杜宇在上扫视人群,见有一个面色尤为愤愤,两人目光遇上,那人袖子一挥,踏一步道:“臣不是来探望的。臣有事想问皇上——为什么要把黄元帅封了安平伯?皇上打算让何人接替他?”
崇化帝面无表情:“谁来接替朝会上自然要议。你非在杜大人家里问朕,想来你是不太想让杜大人接任了,是也不是?”
那人脖子一梗:“臣斗胆,臣正是此意。”
“此意何起?”
那人道:“杜大人是文臣,内官,黄元帅是武将,外官。文武各司其职,内外各行其是,本朝开国二百年来未有文官领武职者,纵然杜大人过往曾暂代帅职领兵平乱,但如今黄元帅宝刀未老,何以要令杜大人取而代之?万岁此举,恐怕不能令将士心服。”
崇化帝笑了笑,道:“是众将士不服,还是你不服?”
“臣……众将士不服,臣亦不服!”
那人直挺挺跪下了,“臣拼一死,也要将心中之话说出来——中宗先帝不幸在奉先殿火灾中驾崩,遗诏却没有传位敬逸侯,而是传位于皇上,半年来朝野有多少不服之人,都逮捕下狱。臣斗胆,谁坐龙椅,臣管不了,但是要拿江山社稷来笼络奸小,置百姓生计于不顾,臣决不袖手!”
“大胆!”
太子厉声呵斥,被崇化帝摆手制止。
“你是说,杜大人是奸小,他今日身居要职,皆是朕笼络他?”
崇化帝抬手一指头顶的“恭忠体国”匾额:“杜大人虽然是朕保荐,但他的官职多由中宗先帝任命,德庆年间他无日无夜不在为中宗先帝办事。今先帝将王位传于朕,杜大人继续为朝廷效力,以致积劳成疾,如此忠臣历朝历代可数出几个?你们自问,哪一个强过他的?若有,朕也立时题了这匾额亲自挂到他家堂上去。”
那人被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要开口驳斥,崇化帝却又接着说道:“你口口声声指责朕置百姓生计于不顾,你却在此意气用事,兴风浪,你要把杜大人闹病了,闹死了,对百姓,对社稷有何益处?”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睛直盯着太子。
太子打了个寒噤,旋即斥道:“你们这群人心怀不轨,必是乱党无疑。来人啊——”
“灵恩!”
崇化帝断喝,“你休得东拉西扯,朕说的就是你。半年来统领刑部,你已经抓了多少大臣,杀了多少学士。你抓乱党已经抓出瘾头来了么?直言敢谏的你容不下,忠心为朕做事的你亦容不下。朕骂他人兴风浪,你也给朕交代交代,你上杜大人家来做什么!”
“儿臣——”灵恩太子的面色刹那变得煞白,既而又涨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才平复了下来。“儿臣正是有刑部的事务要请教杜大人。”
请教我?杜宇不晓得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如父王所教训的,”
灵恩的神气恢复了往常,“刑部大牢里现关满了乱党。这其中不乏有才之士,倘若肯为朝廷继续效力,正是社稷之福。杜大人高才,能否请大人出面劝服?”
“胡闹!”
崇化帝不待杜宇开口已经责备,“这些事情如何要麻烦杜大人?兵、户两部还不够他忙?”
“父王有所不知。”
灵恩道,“这些乱党若非能说会道即是冥顽不灵,儿臣委实对付不来。听闻起初那些最棘手的乱党都是杜大人处置的
,是以儿臣想请杜大人……”
最棘手的乱党……宇文迟?杜宇侧头看崇化帝,想寻求一个答案。
“你不用多说了。”
崇化帝道,“杜大人目下养病之中,刑部的事不要让他操心。”
“是……”灵恩很失望地遵旨。接着喃喃自语道:“不能为我所用还是除掉比较安心……我的撷芳园都快关不下了……”
崇化帝逗留到中午时分起驾回宫,太子随同,诸位大臣亦陆续离去。
杜宇恭送圣驾归来,小翠早把药煎好了,伺候他服下,屋子里暖意融融,叫人不免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桌上有研好的墨,枕边有翻开的书,小翠手里抱着个暖炉,问:“老爷是要写字,读书,还是想歇个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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